第四十二章 心魇,赤散人

“害,这算什么?我有钱,又不用你请。”

花小陌摆了摆手,根本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秦涵月愣了半晌,她刚才把价钱往高了说,却忘了对方已经成为真传弟子,并不缺少灵石。

“啊?怎么能让你破费……”

她拽了拽花小陌的裙袂,咬着唇,摇头委屈的拒绝。

花小陌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疑惑,转而笑道:

“那可不行,放心,我身上有的是灵石,够你吃的……”

秦涵月被她拽着就要走,鼓了鼓嘴,忽然生气道:

“花小陌!”

“你当上真传弟子了,就以为我看得上你那几个臭钱吗?”

她说是这么说,声音却很奶气。

花小陌却平静的看着她,像是等她说完。

秦涵月突然就没了底气,低下脑袋,捏着手指头小声道:

“我是说…是说,咱们刚刚入山半年,就不要那么奢侈了吧。我在合欢谷也跟着师姐学习了点厨艺,不如,不如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嗯?是吗?”

花小陌的双眸亮晶晶的:

“那也好,不如去我的碧幽谷吃吧,那边被我打理的可好啦。”

“啊?”

秦涵月摇摇头,细声细气道:“那里是禁地,不能去的。”

“没事,在碧幽谷,我说了算,你若想要,我都可以在那儿给你安排一个永久的洞府。”

“……还是有些不太好,不如来我们合欢谷,我有自己住的地方。”

“你们合欢谷,不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吗?”

“没事,我可以跟长老说一下…”

“太麻烦了。你是有什么顾虑吗,还是……”

花小陌忽然盯着秦涵月的双眸,眼中掺杂了许多情绪,竟渐渐涌现哀伤,神色低落下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疏远你的意思……”秦涵月连忙摆手解释。

“那为什么,还非要领我进合欢谷?我的碧幽谷让你很难受吗?”

花小陌直视她的双眼。

“那,去碧幽谷也行……”秦涵月的声音越来越小。

花小陌满意的点点头,抬手召出行云祈碧舟。

却让秦涵月有些傻眼。

“你已经有飞行法宝了?”

“我在门口捡的。”

花小陌看看她,忽然道:“你还没飞过吧?”

秦涵月摇摇头。

她和师尊师姐们住在谷中,经年不见天日,怎么可能有这类法宝。

花小陌特意将飞舟变的小了一些,等两人都上去了,她忽然道:

“你看到没?”

“什么?”秦涵月疑惑道。

花小陌指了指船身:“这其实是个很老很破的飞行法器了。”

“啊?那飞行没问题吧?”

“嗯……不确定,你小心些,有时候不稳可能直接掉下去。”

“啊??”

没等她说话,花小陌心念一动,飞舟猛然窜上高空。

“慢一点,慢一点…”

舟身没有抓的地方,秦涵月只好轻轻抱住花小陌的腰间。

“你说什么?再快些?”

花小陌点点头:“我试试。”

飞舟猛然提速,甚至在云雾间拉出一道白色气流!

秦涵月紧紧抱住她的腰间,风把她的长发顺起,像是把所有烦恼都抛到耳后。

“花小陌,你坏蛋!!”

花小陌嘴角勾起,却不理她。

秦涵月已经猜到了对方心思,不过也跟着吃吃的开怀笑了起来。

她们迎着风,就这么一直在谷中穿行,笑着笑着,花小陌感到背上掉下几滴水珠。

“是下雨了吗?”

“应该是吧。”秦涵月扭过头,风把面颊上两行清水吹干,又被掌心胡乱擦拭一番。

后方,秦涵月忽然破涕笑道:

“真想一直跟你这样玩,玩到什么时候也不算晚。”

花小陌没说话。

片刻,飞舟的速度缓了下来,她们降落到碧幽谷。

“走,我先领你去见见师尊。”

“嗯,好。”

秦涵月上前,主动握住她的手,她们走在一起。

路过某处,譬如某处花田,某处湖边,或是水下的灵鱼,花小陌会随意介绍一番。

秦涵月一双眸子睁大,花小陌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很认真的听着。

她们走过花田,走过湖边,走过溪潭,不知不觉,秦涵月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你怎么了?”

“都怪你,”秦涵月揉着眼睛,轻轻打了一下花小陌:

“刚才飞的太快,进沙子了。”

“嘿,到了!”花小陌眼前一亮。

然而,她进去找寻一番,却没看到便宜师尊的身影。

秦涵月站在外面,有些踌躇的等着。

忽然,她整个心都停跳了半拍,那是一只面态慵懒的三花猫,正朝这边走过来。

那只猫甚至没看她,秦涵月整个人却冷汗涔涔,回过神,背后已汗湿了一片。

“咦,你怎么在这里?”

刚从洞府出来的花小陌眼前一亮,把那只猫一把抱了上来,抚摸把玩着。

“你愣在那里干嘛,师尊应该出去了,走呀,不是要给我做饭吃嘛。”

“……”

她们走了一会,那三花被抚弄一番,自觉无趣,蹬脚跳走了。

只是临走前,淡淡暼了一眼秦涵月,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花小陌轻声笑道:“你喜欢那只猫吗?我师尊养的,可好看了。就是平日喜欢乱跑,不太好找。”

秦涵月没回话,默默跟着她进了宫殿里的楼阁。

似是看出她兴致不高,花小陌大手一挥:

“咱们碧幽谷什么食材都不缺,就等你做了!”

“你准备做什么?”

“嗯…包饺子行嘛?”秦涵月眼巴巴的看着她。

“我、我再给你做四个菜。”她又补充道。

花小陌缓缓吸了口气,转而微笑道:

“也是,咱们正要出远门,合该吃饺子。”

花小陌提出要帮忙磨饺子皮时,对方却不由分说,把她从厨房里推了出来:

“你等着吃,我做就行。”

过了片刻,花小陌待在正厅里百无聊赖之际,秦涵月终于把饺子端了上来。

花小陌本来还是有些食欲的,但是看到一盘破了皮、露了馅的饺子,抬头看向秦涵月。

她挤出一个微笑,尴尬的挠挠头:

“我不是很会包饺子。”

“……嗯。”

随之而来的还有两荤两素:

一盘鱼,一盘灵椒炒肉,还有一盘灵肉菇,一盘炒白菜。

秦涵月解下小围裙,又取来两壶仙酿,跟花小陌相对而坐:

“这是我跟谷里师姐们学的,亲自酿的。”

“你在合欢谷里都学些什么啊?”

花小陌夹起一块肉,丢进嘴里。

“嗯……就是修炼,然后学一些术法啊。”

“呵——忒!”

把肉吐掉,花小陌抬起身子,发现秦涵月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赶忙道:

“挺好吃的,就是有点淡。”

秦涵月听说,也夹了一块,还没咀嚼几下,连忙将其吐掉。

她面带歉意,愧疚道:“我…我…”

“没事,素菜还是挺好吃的,吃素菜吧。”

她们边吃,边聊了很多。

说是吃,实则都没有吃多少。

“对了,我的仙酿还没给你喝——”

“要不还是算了吧。”

秦涵月用力摇摇头:

“那怎么行,这可是我第一次跟谷里师姐们学的……”

“那好吧。”花小陌终于同意了。

秦涵月把两个杯盏都倒满,给花小陌推了过去。

花小陌拿起酒杯,正准备一口喝掉,发现秦涵月正看着自己。

她忽然笑道:“你不会给我下毒吧?”

“那、那怎么可能?”秦涵月连连摇头,脸色吓得惨白。

“哈哈,我开个玩笑。”

花小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涵月看着她喝完,忽然把手上的酒杯放了下来,死死盯着她。

果然,花小陌的身子晃了晃,缓缓闭上眼。

忽然,花小陌睁开眼,取笑道:

“你真以为,这杯中的药力能对我起效?”

秦涵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花小陌睿智道:

“我的身躯有师尊灵泉每月浸泡,百毒不侵。”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这杯中下的是毒药!想趁着我昏迷这段时间,偷偷出去做点什么吧?”

花小陌说完,忽然脸色一变,呼吸渐渐变的急促。

“不对,你这不是那…”她脸色微变:

“你、你到底给我放了什么?”

秦涵月脸色红涨:“对不起…”

花小陌眼前一晃,头脑有些晕乎乎的。

“你还好吗?”

秦涵月走上前,把她扶到卧房。

门被关上,她定定看着花小陌。

……

楼阁之上,三花猫窝在那儿,观望着远处山间白皑皑的积雪。

白雪如絮,绵柔铺撒在石板路上,延伸到远处的山石冰崖上。

……

秦涵月任由两行泪水滑落,看着安详熟睡的少女,唇角被咬到溢血:

“七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大魔头,她是天下五大散人之一,没有人能打得过她。你,我,所有的长老,所有的师尊加起来也不行。”

“小时候,父王说我最不喜欢晚上,因为晚上要睡觉啊,可他不知道,三千多天,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过来的,她永远是我的梦魇,我永远都从噩梦里惊醒过来。”

她说到这里,仿佛有一座重重的山压在胸口,压到喘不过气,呼吸困难:

“父王、母上都是普通人。

他们以为我来学道,却不知道,我其实是个手段卑鄙的门派卧底。

我要来取走一部秘籍,也必须在这一个月里送回去,我必须要救他们。”

“对不起,我多想再和你一起下山剿匪,多想跟你去连霞山上的温泉,多想再给你喝我做的仙酿,多想再跟你乘飞舟,被你捉弄,我多想再听你说话。”

她面色忽而变得惨白,咳嗽了几声,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花小陌。

门被关上,她走了。

……

花小陌猛地惊醒过来,却发现四遭都是幽暗的石壁。

她后知后觉,忽然发觉自己正身处水中——

这是师尊的太上泉。

雾气弥漫间,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师、师傅……”

她渐渐回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仙酿里的药力太强,还没消退,我看你有些难受,把你弄过来清醒清醒。”

“?!!”

半晌,花小陌才道:“师、师尊,您都知道了?您为什么不阻止啊?”

薇拉撇了撇嘴:“你们凡人真是奇怪,你明知那酒的问题,却自愿要喝,我为什么要拦你。”

“而且,你难道不喜欢那样?”

花小陌沉默不语。

出了泉池,她把衣服一件件的换上,随之问道:

“她现在去哪儿了?”

薇拉摇摇头:“你不准去。”

“为什么??”

“你去了会有危险。”

花小陌沉默片刻,道:“我偏要去呢?”

“你去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她身上被种了心魇,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

花小陌还想追问时,薇拉直接挥了挥袖。

面前出现一道光影大幕,正重播着她方才熟睡时发生的事。

“……对不起,我要来取走一部秘籍,也必须送回去,我必须要救他们。”

随着影像结束,花小陌怔在原地,身躯轻轻颤抖起来。

“五大散人,是什么?”

“天下,五位道行修至绝巅、达到紫府境的散修。那心魇的手段,就算我也没有办法解开。”

“——应是赤散人罢。”

“赤散人……”

花小陌死死咬着牙,缓缓念叨着那个名字。

“你难道没发觉,自己现今已突破了数个境界吗?”

花小陌闻言,难以置信的感受着体内蓬勃汹涌的气机……那分明是蜕凡三重的表征。

“她的体质特殊,你的体质更特殊,若非我怕你根基不稳,帮你压下,你现今或已迈入丹婴。”

薇拉不见动作,却道:

“你身子正虚弱,还需好好修养。

我已经把整个碧幽谷设下禁制,除非你修炼至六轮,不然我不会放你出去。”

她不是秦涵月的师尊,自然不会管对方的死活。

花小陌仿似丢了魂,幽幽问道:

“就连师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薇拉摇摇头:“你昏迷到现在,正是夜半二更,而她已去了五个时辰。”

“说不定,现在已遇上了赤散人。外加她身上的心魇,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师尊的意思是……只要让她回来,师尊就能出手救她?”

薇拉眉头轻蹙了蹙,淡淡道:

“你能让她回来,我兴许有些办法。但你既没有修为,也出不去我设下的禁制。

难不成——还能逆转光阴,让事情重走一遍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