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带走一片云彩
武海燕和钟新火出了北都火车站出站口，穿过站前广场去搭乘公交车。
突然看到有个男子，背着背包，戴着眼镜，全身上下裹在厚实的棉衣棉服里，戴着翻毛的帽子，吐着白气，揉着红红的鼻子。
刚走上候车厅的台阶，又退了回来，转身对着宽广的站前广场，伸开双臂，大声喊道。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见了，北都！再见了，我的爱人！”
喊完他揉了揉鼻子，瞪着通红的眼睛，捂着嘴巴，噔噔跑上台阶，消失在候车厅的大门。
武海燕愣了一会，突然捂着嘴巴笑了。
钟新火也笑了，“海燕同志，我们这一路上，听到多少人念这首诗了？”
“起码有三十人以上了吧。”
“哈哈，是啊。从南到北，到处都有人在念春生同志的这首新诗，不得了。”
武海燕的眼睛如同裹着两团火，“真是可惜，我写的诗，被选送到评委会，但是一个奖都没拿到。要是能拿到奖，就能参加那次颁奖典礼，亲眼看到春生同志第一次读出这首诗歌，该有多好。
真是可惜，这一幕可以铭刻在中国诗歌史的时刻，我居然没有碰上。”
钟新火看了看武海燕，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小姑娘家家，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两人往公交车站走去。
钟新火故意问道：“春生同志，到底长什么样子？”
“嗯，很年轻，很帅气，笑起来很阳光，嘴角总是带着一点坏笑...”武海燕突然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到钟新火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脸颊绯红，慌忙解释道：“哈哈，他啊，跟其他人一样，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
钟新火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坐公交车，来到海甸区的北影厂。
门卫梁师傅老远就看到了武海燕，从门卫室窗口里伸出一截身子，挥动右手。
“海霞同志，你又来了。”
“是啊，梁师傅您好。”
“欢迎，欢迎，海霞同志，把我们北影厂，当成你第二个家。”梁师傅对这位在北影厂拍过《海霞》的年轻姑娘，很有好感。
武海燕没由来的脸一红，连忙侧身，向梁师傅介绍：“梁师傅，这是我们上影厂的老演员，钟新火同志。”
梁师傅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一亮，“很眼熟，嗯，想起来了，你演过《李双双》里面的孙喜旺！”
钟新火微笑地点点头，伸过去右手：“梁师傅你好，我是演过《李双双》里面的孙喜旺，你眼神真好。”
“那是当然的，任何人打我眼前一过，我都能看出个一二三。”梁师傅自豪地跟钟新火握了握手，“你和海霞同志，来参演我们跟你们上影厂合拍的那部电影？”
“对的。”
梁师傅摇了摇头，感叹道：“好啊，我在北影厂待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看到北影厂跟你们上影厂能合作一部电影，还是小曾这小子能折腾啊！”
武海燕领着钟新火直接来到办公楼，上楼敲响了王洋的办公室。
“请进！”
推开半遮半掩的门，王洋和厂办主任许国亮、王维民在商量事情，看到门口站着的武海燕和钟新火，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前。
“钟新火同志，武海燕同志，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王维民也上前来与两人一一握手，“我这边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两位了。”
钟新火身为老同志，出声接话：“实在抱歉，我们姗姗来迟，没有耽误拍摄工作吧？”
“没有。我们这边也只是在进行准备工作。”
武海燕有神发光的眼睛一转，“我们有点晚了，要不要现在召开剧组会，或者剧本围读会也行。”
王维民看了她一眼，似乎把她的小心思看穿了，“正好，下午召开剧组会。”
“下午召开？”武海燕有点失落，“为什么啊？”
“我们的编剧，曾骅同志去火车站送人去了。”
“啊，我们刚从火车站过来。他送谁去了？”
“我们北影厂去上沪参加你们那部《好事多磨》电影拍摄的女演员，以及摄影助理。”
女演员？
武海燕往门外一瞥，目光如刀如剑，旁边的人仿佛听到金石刀戈之声。
北都火车站候车厅，曾骅对丘世中和张益牧交待着话。
“哥，牧子哥，这次你们受北影厂的委派，以摄影助理的身份，参加《好事多磨》的拍摄，可要用心啊。”
“放心吧。我们这次去学习的机会，还是伱出面跟王厂长和许厂长协商，才帮我们申请下来的，机会极其难得，同学们知道了，都羡慕坏了。
你放心，我们会用心跟那边的摄影师好好学习。我师傅，还有我们老师跟我们交代任务了，回去要交学习笔记的。”
丘世中巴拉巴拉地说，张益牧在一旁嘿嘿地笑。
“好，能牢记任务就好。对了，路上一定照顾好巩雪同志，她是女同志，你们是男同志，有困难要冲在前面。”
“放心吧！”丘世中拍着胸脯，砰砰响。
他眼珠子一转，“你去跟巩雪同志说两句吧。你跟王大姐也真是的，把人家借调来了，一转头就给支到上沪去了，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
曾骅转头看了一眼巩雪，她双手提着行李包，头低垂着，在原地轻轻地跺着双脚。
“嗯，我去跟巩雪同志说两句。”
刚走到跟前，巩雪闻声猛地抬头，美眸看着曾骅，仿佛在问，什么事？
“巩雪同志，我和王大姐，向你道個歉。”
巩雪微歪着头，有些不解，“道歉，为什么啊？”
“我和王大姐把你从总正文工团借调到北影厂，现在又把你派去上沪出差，去拍摄上影厂的电影。让你来回地奔波，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里！”巩雪反而有些欣喜，“去上沪拍电影，我就能在家里待一段时间，你不知道吗？我家就在上沪。”
“知道，知道你家在上沪。”曾骅笑着答道。
巩雪看着曾骅，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知道我家在上沪，所以才推荐我出演这部《好事多磨》？”
推荐？
我特意为你写得这部剧本。
曾骅笑着摇了摇头，“我哪有那本事，说推荐就推荐。”
“你是这两部电影的编剧啊。我听说，还是上影厂许厂长特意到北都来，找你要的剧本。你的推荐意见，他们肯定听。”
曾骅没有再否认。
“谢谢你曾骅同志。”
“我这是顺手之劳。你好好演戏，不要辜负了我的剧本就行了。”
巩雪抿着嘴巴，右手握着，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会好好演的！我不会让曾骅同志你...还有王大姐，王厂长他们失望的。”
“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会演好的。”
巩雪有点感动，还想说什么，头顶上的广播响了。
“开往上沪的特26次列车，开始检票。乘坐本次列车的乘客，请到检票口检票上车。”
曾骅伸出右手，“检票了，再见。我可能半个月后去上沪，与你们会合。”
“好啊。”巩雪伸出手，跟曾骅轻轻地握了握。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现在给曾骅道歉，为自己对他的误会道歉。
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的巩雪一回头，正要开口，可是目光一触到曾骅的微笑，又迟疑了。
“怎么了巩雪同志？”
巩雪眼睛左右瞥了瞥，抿了抿嘴，突然笑道：“没事，再见！”
“再见！”
丘世中和张益牧提着行李，跟曾骅握手告别，顺着人流往检票口走去。
快要走到检票口时，丘世中突然转身，大声喊道：“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见了，北都，三个月后我们再会！”
周围的人哄地一声，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