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朕的钱你们不给朕用
万历十年七月戊午，上视朝。
卯时许，天际才露出一丝曙光，整个皇宫都如同蒙上了薄纱一般看不真切。
现在的朝局那也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张四维明明当上首辅了，另外两个内阁大学士也被他收服了，李太后好像也完全听他的了，但是他想清洗朝中张居正旧党就是清洗不动。
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少年天子太叛逆了，不肯听话配合。
上一次，少年天子还当朝骂了申时行一顿呢。
今天少年天子召集大家上朝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皇极殿前，万历在一阵山呼万岁中缓缓踏上台阶，威严的坐了下来。
这一次，他竟然都没让文武百官平身！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随即怒喝道：“你们山呼万岁装得倒是很恭敬，但是，朕的圣旨却跟废纸一样，一次次被内阁打回来。
你们眼里真有朕这个万岁吗，你们还知道朕是大明皇帝吗，都跪地上好好反省一刻钟，都好好想想如此欺君会不会遭天打五雷轰。”
唉，小皇帝又被气坏了。
这倒霉催的，竟然要跟着罚跪！
张四维、申时行，你们他吗的这不坑我们吗？
这地上可是石板，这么大热的天我们穿的又是薄薄的单裤，跪着疼啊！
我们眼里可是有万岁爷的，就你们眼里没有，你们真是害人啊。
这时候跪地上的大半官员都暗自在心里问候张四维和申时行的长辈了。
万历其实是在用离间计。
历史上，张四维和申时行利用他的叛逆诱使他欺师灭祖，把他搞成了孤家寡人。
现在他要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叛逆的外表把张四维和申时行这对狗东西搞成孤家寡人。
他知道现在朝中还有大半官员跟张四维和申时行不是一伙的。
张四维和申时行把他惹毛了，大家跟着一起罚跪，这些人心里或多或少会有点意见。
他用这离间计可不止一回了，上次戚继光封侯迁京营总兵其实也是离间计。
张四维肯定不愿意给戚继光封侯，更不愿意迁戚继光京营总兵。
但是，他在别人印象中就是个极度叛逆的少年天子，惹毛了，他真下旨砍人。
申时行为了保命那必须跟张四维对着干，硬生生给戚继光封侯，迁京营总兵。
这件事他们之间不产生嫌隙才怪。
他就是要让这对狗东西狗咬狗。
万历假装坐哪里喘了一刻钟粗气，这才余怒未消道：“免礼，平身。”
“谢万岁爷。”
文武百官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没想到，万历紧接着又怒吼道：“张四维，朕的圣旨你为什么不批？你还骂朕穷兵黩武，岂有此理！”
你他吗的，逼我动手是吧？
问题，动手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真使不得。
张四维三角眼微微一眯，随即疾步走出班列，拱手躬身道：“万岁爷，京营屯卫集结操练那是要发粮饷的，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那是二十六万八千八百屯卫啊。
这一个月的粮饷合计就是五十三万余两啊，一年就是六百三十余万两，现在朝廷能收上来的税赋总共才五百多万两，如此穷兵黩武，朝廷真负担不起啊。”
你以为朕不知道二三十万人马需要多少粮饷吗？
万历还是不管不顾的怒吼道：“你骂谁穷兵黩武呢，你还敢辱骂先祖洪武大帝？”
你小子疯了吗，乱咬什么呢？
张四维连忙否认道：“微臣不敢，微臣没有辱骂洪武大帝啊。”
万历还是不管不顾的怒吼道：“你没看朕的圣旨吗，你没看朕的圣旨怎么知道朕要先补齐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
朕的圣旨就是先祖洪武大帝的原话，集天下卫所兵于京师训练选拔精锐是先祖洪武大帝说的，先祖洪武大帝选拔屯卫精锐组成的京营就是四十八个卫所。
你不是骂先祖洪武大帝穷兵黩武是骂谁？”
张四维闻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他真没想到小皇帝的圣旨抄的就是洪武大帝的原话，他更没注意，洪武朝京营屯卫就是四十八个卫所。
永乐朝之后京营就变成七十二个卫所了啊。
这都一百多年快两百年了，他怎么可能往洪武朝想啊！
他那三角眼一转，干脆继续否认道：“万岁爷恕罪，微臣真不知道万岁爷的圣旨是洪武大帝的原话。”
你否认就行了吗？
万历继续怒吼道：“朕想给恩师封侯，你们搬出《皇明祖训》骂朕大逆不道。
朕就按先祖洪武大帝的原话写的圣旨，京营屯卫数量也是按洪武朝的数量补齐的，你们又骂朕穷兵黩武。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先祖洪武大帝，不按先祖的来你们骂，按先祖的来你们也骂，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到底谁是大明皇帝，你们想造反啊？”
造反？
这罪名扣的！
小家伙不会发疯砍人吧？
你别逼我真造反啊！
算了，还是先哄哄试试看吧，不到万不得已，真不能走到造反那一步。
张四维细细想了想，还是小心的解释道：“万岁爷息怒，微臣并不是故意不批您的圣旨，实在是朝廷的税赋收入无力供养如此多的人马啊。
万岁爷，微臣不能让朝廷入不敷出啊，要不，按朝廷的收支情况来，我们能征召多少就征召多少，您看行吗？”
你怕了吧？
朕就是叛逆少年，朕就不管不顾一顿乱来，朕发起脾气来下旨砍了你又怎滴？
虽说不一定砍得掉，吓也要吓你一大跳。
万历也试探出来了，这会儿张四维还不敢跟他翻脸。
现在京营、禁军、锦衣卫这三股武力等于都被他给掌控了，他说话也有底气了。
他完全可以装出一副极度叛逆的样子，一顿乱来，想骂就骂，想发脾气就发脾气，说砍人就砍人！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不管是张思维这个老阴逼，还是申时行这个首鼠两端的狗东西，他都是一顿乱拳上去。
这样张思维和申时行挨了拳之后还会以为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呢。
他假装余怒未消道：“那你说，朝廷一年来拿出多少钱粮来充当京营粮饷？”
张四维精打细算道：“元辅张大人变法十年，朝廷税赋是有增长，不过，增长的并不是很多。
我们就按元辅张大人十年来给国库新增的盈余来算，十年大概是八百万两左右，一年的盈余就是八十万两，粮食的盈余也差不多。
这个我们还得考虑赈灾，每年最少还要留三十万两银子和三十万石粮，也就是说，朝廷一年能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和五十万石粮来充当京营粮饷。”
你他吗的，打发叫花子呢？
五十万两银子和五十万石粮那都不够五万人马的粮饷。
现在的京营还正好就是四万多将近五万人马。
你意思京营就现在的人马就够了，多的就不给了是吗？
朕的钱，你不给朕用是吧？
行，你等着。
万历假装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不悦道：“这也太少了吧，再加点，怎么也得凑够五万人马的粮饷吧？”
行，五万就五万，四万多老弱病残加几千精壮能有什么用？
张四维闻言，假意为难道：“万岁爷都说了，微臣怎敢不尊，那就一年六十万两银子，六十万石粮食。”
你以为朕真的就选拔五万屯卫精锐吗？
万历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
张四维上当了，他想要的其实不是钱粮，他是想让内阁通过他的圣旨。
朝会一结束，他便命人将改过的圣旨送到了内阁。
这一次圣旨前面还是洪武大帝的原话，不过，后面补齐八个团营，四十八个卫所那一句没了。
张四维不知有诈，还真把这圣旨批了。
他着实没想到，小万历会跟他玩这种心机，这小家伙看上去还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