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八)
消息来得那样突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没料到景和帝竟然真的忍心处死自己的孩儿,待君迁尘再次风尘仆仆的回来,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二哥死了。”
他私下里几乎从不喊君凌宇为二哥,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心跟着酸了酸,虽然我知道,他与那些人根本只是名义上的兄弟,手足之情并不存在在他们之间,但我忽视了血缘的奇妙,即便这一切都是君凌宇咎由自取,但是,君迁尘还是难过了。
我走上前去,替他脱了披风,转身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又亲手为他沏了一壶热茶,脸上神情如常,“喝杯茶暖暖身子。”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停了停,然后又仰头一饮而尽,我为他续上了一杯,坐到了他身边:“想聊一聊吗?”
他目光悠然怅远,盯着茶杯里的水出神,“他比我没大多少,从小我身子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也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们,只有一次,不知道是几岁的时候,难得下了床,入宫谢恩,父皇一直搂着我问东问西,他站在旁边,一脸羡慕的样子,后来出宫时,又看见他凶神恶煞地骂那些宫人们,当时觉得,这个哥哥真凶啊。”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起来,“渐渐长大,他和太子曾来府上看过我,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温和柔弱,在太子身后亦趋亦步,问我的病况时也是轻言细语的,比起太子那副走过场的模样,他反倒更像一个兄长。”
我想起君凌宇的样子,悠悠叹了口气,也许在曾经为数不多的见面之中,君迁尘内心偷偷将他当成过兄长的模样,可惜……
我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想了许久,才开口道:“每个人的选择和际遇不同,不求别的,只求无愧于心。”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好在……颜颜,不管世事变迁,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心中一片感动,坚定地点点头,“是的,我会。”
他神色有些动容,不过只在眨眼之间便控制住了,举起杯又喝下了一杯茶,然后突然说道:“立储诏书要下来了。”
我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意味着,我终于离自己设定的梦想越来越远,离那个皇权中心,天下至尊之位越来越近。
我低下头没吭声,他也没有催促我,想了半天,我终于抬头问道:“君迁尘,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要陪我去东胥最北边看一看的?”
他微微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沉声道:“记得。”
“那……我要你陪我去一趟。”
“颜颜,现在雪已经化了,你若是想看冰房子,怕是……”
我摇摇头,“我就想去看看,不管能不能看到。”
他点点头,“好,我陪你去。”
我松了口气,说实话,我还真的怕从他嘴里面听到否定的答案,好在没有让我失望,我笑了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想什么时候?”
“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就如你所愿。”
我高兴地欢呼起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开始在房间里又蹦又跳,一下子冲出了房间,大声喊着白芷和小茴,让她们为我收拾东西,然后又跑回了房间里,开始东翻翻西找找,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君迁尘见状,嘴边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也许知道我多想出去游山玩水一番,但他可能不知道,这一次对我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是我要告别往昔,真正下定决心从此与他风雨并肩,生死与共的一次旅程。
从我懂事起,我便只想着要纵情山水,从没有身为皇室公主的自觉,再加上师父教我的独门绝技能够让我凭此闯荡江湖,见识过如画江山后,更加不想被拘束在一方小小的宅院之中,谁说女子不能行万里路?十三四岁最最叛逆的时候,便带着积攒了许久的勇气出发了,师父和宗老头除了担心我的安危外,从不阻拦我,宗老头总说,人要观遍天下山水,才能不枉此生,我深以为然。
最初选择嫁给君迁尘,也正因为我心心念念的自由,可没想到阴差阳错,这个选择反倒让我离自由越来越远了,虽然内心会有遗憾,但我知道,我并不后悔,能够长长久久的陪伴在君迁尘左右,能够让他在这条荆棘林立的孤独之路上不那么孤单,能够让他往后在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感觉到一丝温暖,我愿意放弃自己最珍贵的梦想。
所以这次,他要好好陪我咯。
白芷和小茴知道我们准备出远门,也是兴奋得不行,开始忙前忙后的收拾行李,我之前的兴奋劲过了以后,大手一挥,决定一切从简,毕竟是东胥境内,而且我和君迁尘这次并不打算易容出门,所以带的东西越少越好,并不想兴师动众,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真的心想一件事时,果然战斗力是十分强悍的,没过多久我们便将东西收拾妥当了,我兴匆匆地去书房里找君迁尘,正好以山从白芷的房间里出来,看到我,立刻福了福身子,我愣了愣:“你怎么还住在这里?白芷没安排房间吗?”
她摇头道:“安排了,我给白芷绣了一个手帕送过来,没想到她人不在。”
“她在我房间呢。”我见她手里果然拿着手帕,上头的花纹栩栩如生,于是笑道:“原只知道你字写得好,没想到绣工也好。”
她有些羞赧,递上了一个帕子,低声道:“给王妃也绣了一副,原想让白芷转交给您的,现在碰巧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展开一看,是临崖而开的梅花,上头还有一句诗,看得出字是出自她的手笔,颇有风骨。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咏梅的诗,没想到被她绣在了上头,不禁大喜:“这个好,应景应情,绣工且不说,字实在好看。”
她被我一通夸赞,微微低下头来,从旁看,能看到冰肌玉骨,宛如天鹅般的脖颈,真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我朝她道了谢,白芷正巧从我房间里出来了,看到她立刻笑道:“是我托你绣的手帕绣好了么?”
以山点点头,我笑道:“那你们聊吧,这手帕我就拿走了。”
这才疾走几步进了书房,君迁尘正在写字,听到动静,头也不抬:“东西收拾好了?”
我高兴地点点头,走到书桌旁边,见他同样在练字,立刻将手中的手帕展给他看,“这字写得如何?”
他扫了一眼,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不错。”
我知道要得他一句不错实在是很难得了,便将来处说了一遍,他点点头,却道:“你也练练字吧。”
我愣了愣,接着炸毛道:“我的字不好看吗?!”
“唔,不好看,”他从善如流地答道,“没你人好看。”
我愣了愣,接着反应过来,差点跳起:“那我的字是有多丑啊!”
他轻笑出声,接着将手中的笔递给我,“你写写看。”
我不服气地接过,他主动让开位置,我重新拿了一张纸,铺开拿镇纸压好,想了想,便将这首诗从头到尾写了一遍。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写完后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毛笔放下,下巴微挑,朝他扬了扬,他眼里涌起一股笑意,低下头来看了看我的字,然后微微点头道:“字还勉勉强强……”
我听到这句勉勉强强,眼睛都瞪圆了,刚想反驳,便听他说道:“你的字太过随性,懒懒散散,没有风骨。”
我缩了缩脖子,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当初我跟着学毛笔字的那个大师就曾这么说过我,说我的字光有魂,没有神,无法做到神魂皆备,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境和韵味,我轻轻咳了一声:“我又不当书法家,过得去就行了。”
见他的眼睛看过来,我立刻转移话题道:“明日就可以出发了!你叫谁跟着?贯休?石南?”
“回来以后,你开始练字罢。”他不为所动,依旧顺着之前的话题说道。
我现在千百个后悔,只想着从外头回来以后,他能忘记这件事才好,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痴人说梦,想要让他忘记,比登天还难,自从嫁进了煊王府,我感觉自己被人进行了一场再教育,从练武到写字,师父和宗老头若能预见到今天,可能早就赶着让我嫁给君迁尘了,小时候我不愿意学武,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听之任之,现在有人来充当这个恶人,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我歪着头想了想,“明日有些赶,你怕是还有些事没有交代清楚,这样,改到后天吧,对了,”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给师父和宗老头写的,你帮我送给他们吧。”
君迁尘伸手接过了信,点了点头,我继续道:“对了,明日我还要再去一趟风起轩。”
你正在阅读,如有错误,请及时联系我们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