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尝万草（下）
珍馐美食，吃多了尚会让人觉得腻歪、烦厌。
那么苦涩、干燥、刺鼻的药材，无止尽地往嘴里灌呢？
想死！
韩宇眼珠子通红，用头撞地，可药材长河还是止不住地往他嘴里涌。浓烈苦味铺天盖地，要将他的灵魂都吞没掉。
“你现在吃的，是天灵草。”优子无聊地拨弄着金色发丝道：“天灵草的药性，《药典》中有详细记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牢记它的味道、气息。”
最后一株天灵草涌入韩宇嘴巴里，韩宇咽下，眼白直翻，尸体般躺在地上，四仰八叉，胸膛剧烈起伏。
精神上的摧残，比肉体上更加恐怖，韩宇现在有一种精疲力竭之感，连小手指都不想动。
忽然！
韩宇表情变得狰狞，使劲蜷曲起身子，捂着小腹，大滴汗水从额头滴落而下。
咚，咚，咚！
他用力捶着地面，似乎很痛苦，身子还在剧烈颤抖着，一根根青筋在太阳穴浮现。
“肚子痛？”
优子似乎很关切地走上前：“全身还发冷？”
“嗯……嗯。”
韩宇想开口，牙齿却在打颤，只能抽搐着点点头。
他的承受力很强，能够断手断脚而面不改色；可这忽如其来的腹痛感太强烈了，完全不逊色于优子的拳头！十倍断骨之痛！
可优子每打出一拳，至少还会缓一缓；而这种疼痛，连绵不绝，一波接着一波，像是一跟棍棒插入体内，要将自己的肠胃搅碎！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优子一脸关切地凑上来道：“为了让你体验最真实的‘尝万草’过程，给你吃的这些药，虽然没有药力，无法改善你体质，或者把你毒死……但外观、味道、药性，都是完全真实的！”
“也就是说，吃下那些药之后，不光口感与正常服用无二，连给身体带来的一些反应，也是有的……比如吃了腹泻药，虽然不会真的让你腹泻，但肚子疼的感觉，还是少不了的；再比如壮阳草，在这里吃了，也不会补肾壮阳，但吃后那种烈火烧心之感……你还是要承受的。”
该死！
韩宇听着，眼珠子都直了。
是要三分毒，不管任何药材吃多了，都会身体不适的吧？更何况，韩宇可是听说过，有很多药材，稍微沾一些，就能让人生不如死的。
比如那蚀骨草，吃下去能让人全身骨头都变成液体！
还有腐皮花！吃了之后浑身奇痒难忍，深入骨髓。陆府曾有真命女让男奴吃过，结果男奴……活生生把自己的皮肤给挠了下来！
只是那些奇药，只有对仇人才会用到，或是刑讯逼供时，用上那么一点点。
如果“尝万药”的过程中，连那些东西都要吃上成百上千斤……那么意志不够坚强，很容易就会精神崩溃，从而疯掉、傻掉的吧？
想想自己以后可能面临的悲惨磨练，韩宇呲牙咧嘴，眼含热泪。
“荒界”里，不是可以免于任何伤势的吗！
按理来说，自己不是该安安心心、快快乐乐、舒舒服服变强的吗？
可为什么理想与现实出入这么大？优子的拳头、能让自己疼死，就连学学秘药之术，也能让自己疯掉！
“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疼吗？”优子并没有给韩宇太多怀疑人生的机会，伸出青葱玉指戳了戳韩宇的脸蛋：“好好想想刚才你吃了些什么，是哪种药性导致你如此疼痛！”
“然后找出能够缓解腹痛的药材来，吃下去！”
“不然，这种痛苦，可能会持续很久哦。以目前你的意志力来看……最多一个时辰找找不出解药，就会被疼得精神错乱，变成憨子吧？”
“当然，选之前可要考虑好了。选了没用的倒也罢了，可万一选了会助长你身上药力的药材……会让你更疼，崩溃得更快！”
自己找解药？找错了更疼？
韩宇有些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优子。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此刻在韩宇眼里，却比最邪恶的大魔头还要恐怖万倍。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人家嘛……”优子先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随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努力吧少年！如果选中了最佳答案……会有特殊奖励一份哦！”
韩宇却没有功夫再理会她了，而是努力思索着。
药学，博大精深！而药性搭配，素来是药学最为繁杂、难以捉摸的难关。
几种最平常、最不显眼的凡药，在药性融合、或经过特殊手段调制后，都能变成见血封喉的剧毒！
甚至同样的药材，不同年份，也会有不同药性。
比如初森大路上赫赫有名的“轮回果”，一夜前还是能够让人脱胎换骨、洗筋伐髓的神药，一夜之后，里面的药性就会变成剧毒，如此往复！
很多真命女，为了搏出个大道，服用“轮回果”……大部分，都被毒死了！但也有一部分运气好的，从此一飞冲天。
一种药材尚且如此，更何况海量药材汇聚？就算是学识渊博的秘药大师、秘药宗师，也难以完全掌握不同年份、不同药材混合后的药性变幻。
韩宇刚才，已经灌下了十数条“药河”进肚子，天晓得它们在腹中发生了什么样的碰撞，演化出了什么样的药性。
疼痛如巨浪，席卷韩宇精神，要将他的意识碾压成齑粉。
找不出解药，真的会被疼死！
找错了，死得更快！
韩宇疼得大汗淋漓，躺在地上抽搐，可脑海中还在努力回想着《本草纲目》经文。
刚才服下的那些药材，种种药性，服食后的症状，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几乎要将韩宇的脑海充斥满；
而经文中，关于药性搭配、药性融合的要义，更是不断闪现，如激流涌过。
无数文字、讯息在韩宇灵魂深处炸开，精深而玄妙，令人迷醉，像是有佛陀盘坐在韩宇脑海中，禅唱道经。
这一霎那，韩宇彻底沉浸在了《药典》经文中，像是渺小的人类悬浮在浩瀚深邃的星空里，望着无数璀璨陨星从身边划过，连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黄莲药性偏寒，吃多了会导致腹痛腹泻……这应该是剧痛的罪魁祸首！”
“可光是黄莲，做不到这种程度！”韩宇伸出青筋绽起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还有肌体发寒、静脉鼓胀、心频加快、肌肉抽搐这些症状……”
“是和天竺叶起了反应？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
“该死，药性太复杂了，根本不可能估算……那些秘药师调和成百上千种药材的药性，炼制出秘药，是怎么做到的？”
韩宇一手捂着肚子，承受剧痛，一手挠着头发，似乎要把头皮给掀开，充斥血丝的眼里，闪烁着浓浓疑惑与不解。
“一上来就用‘尝万药’来给他入门，果然还是太难了吗……”
过了半晌，见韩宇还是这幅痛苦懊恼的样子，优子微微一叹。
“尝万药”，是一种古老而严苛的药术试练方式，有着极多重关卡。韩宇正在经历的，只是“尝万药”中的第一关，药性的初次碰撞而已。
第一关是最简单的，以后会一关比一关更难、药性的碰撞也会更加繁杂无序。
可就算如此！“尝万药”的第一关，昔年也让无数头角峥嵘的天才药师、家学渊博的药道世家传人折戟沉沙、寸步难进。
只有那些最妖孽、最绝顶的天才，才能在刚刚涉及药术时，就凭着近乎逆天的直觉与几分运气，在无尽药海中寻出解药，冲破“尝万药”第一道关卡！
据优子所知，放眼古今、九天十地，也只有那么几位惊世骇俗的天才，能够做到这一步。
韩宇在武学上的悟性很高，毅力极强，近日来表现近乎完美，因此优子对他抱予了极大期望，在初时就以“尝万药”这等天壑来考验他。
可惜……世间终究没有完美之人。
优子眼中有淡淡的失望、也有释然。既然韩宇药术天赋称不上绝顶，那日后将更多精力投入在战斗上，不必分心二用，也未尝不可。
“是我执念太深了……有些事不可强求。”
优子长叹自语，就准备结束这次的“尝万药”试练。
“等等！”
这时，韩宇忽然眼中迸射出明亮的光芒，似乎想通了什么，欣喜若狂。
他想要起身，可疼得直不起身子，干脆打着滚，艰难地挣扎到药海前，捞出几株乌黑如墨的药材。
“这……”
优子一双秀眉皱得更深。
韩宇抓的那些药材，根本不是同一种类，除了颜色都是漆黑，药性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其中一味，更是九幽草，寒性极重，以韩宇当前的情况，真要吃下去，一炷香功夫，就要肠穿肚烂，痛不欲生。
优子见多了药术天才，眼界极高。那些天才们，大多心高气傲，刚刚接触药术时就要“尝万药”的比比皆是。
虽然真正能一次破关的就那么几位妖孽，但大多天才，总能凭借着惊人直觉、传承的学识，寻找出与解药药性相似的药材。
可像韩宇这般，错得这么离谱的……前所未有！
“嗯？他在做什么？”
接着在优子疑惑的目光中，韩宇并没有把药材吃下去，而是把那些黑色药草捏碎，挤出汁液当作墨水，以指代笔，又撕下自己衣衫当作纸张，埋头书写着什么。
韩宇用种种稀奇古怪、前所未见的符号，在衣衫上涂涂改改，写出一列列奇怪的东西。
优子的目光先是不解，细看又变得惊疑不定，最后，她竟然深深地喘息了起来，一双美眸中迸射出震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