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不可言喻

弘历身边这个名唤小豆子的太监今年约莫也是十二三岁的年龄。据说长相白净清秀,甚至用漂亮来形容也不为过。八岁因家中贫寒净身入宫,刚入宫时因着长相时常被人排挤欺负,这种欺负不只是打骂责难,还时常经历一些猥琐下作的凌辱。

对于这样一个夹缝中求活路的孩子来说,当所有自尊和底线都已经是遥不可及时,只要能舒服地活着就成了他唯一的目标和动力。为了自保,他必须学会各种生存技巧,其中不乏揣摩人心和讨好迎合。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学会了如何利用自身拥有的一切去获取更好的境遇,并且让他在十岁那年得以到乾清宫里执事,成为了乾清宫一名粗使太监。

乾清宫毕竟是最靠近皇帝的地方,即便他那时只是一名打杂清扫的粗使小太监,每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过着提心吊胆地日子。可是与他之前过得那种日子相比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后康熙帝驾崩,胤禛继位。随着新皇帝的到来,乾清宫里也引来了新一轮的大换血,这些康熙时在乾清宫伺候的仆婢们等待重新被安顿其他皇后或妃嫔的宫中服侍。

胤禛在潜邸时的妻妾不多,我们这些人从潜邸到宫中都各自带着用了多年的仆婢。即便要挑选一些粗使仆婢也多看重那些年岁稍大些看起来老实本分且办事妥当的,如小豆子这种年岁不大长相又太过漂亮,看上去弱不经风的,自然不会太过中意,他也自然没了去处。

深宫之中从来就不缺攀高踩低的势利眼,得势时前呼后拥,失势时落井下石,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从乾清宫里被替换出来,原本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人事调动,但在这里却可以被视为不受皇帝待见。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如果不被皇帝待见,又找不到更稳固的靠山,那么能有什么光景可想而知。于是不愿再重回以前那种生活的小豆子利用手上存下来的钱打点了管事太监进入了阿哥所。

一开始小豆子在阿哥所里只是粗使太监,可是有天被弘历遇见,不知怎么就入了弘历的眼,被弘历调到了身边伺候。因着二人年岁相当,弘历平时又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加上这小豆子很会揣摩弘历的心思想尽办法讨他喜欢,服侍伺候的也格外妥帖,于是二人愈发亲近,弘历对他也格外看重,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留给他一份。

“还有……还有……还有些事……”许福多说着说着开始支支吾吾,见我脸色阴沉,他犹豫了好久才小声说了句:“四阿哥身边的人说,四阿哥和这个小豆子怕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事不能乱说,奴才之前也是因着这个缘由才没敢提及。”

“混帐东西,这么大的事能瞒着吗?”我听到这里内心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愤怒。

我的震惊源于突然听闻还有这种内幕时的冲击,但愤怒却并非因为对这件事的排斥,而是对许福多的知情不报。

其实在前世时就有市井传闻和非官方的资料显示这位乾隆爷可能有着男女通吃的癖好,尤其是后来他与大贪官和珅之间牵扯不清的关系。何况我也并不认为断袖龙阳是什么,毕竟感情这种东西没办法解释得清。若早些知道这件事,或许我也不会太过插手干涉。然而现在这件事不再是单纯的感情取向问题,而是关系到自身利益的大事,甚至这件事若被胤禛知晓,弘历是否能够成为储君人选都是值得考量的问题。

为了自己和弘昼,也为了钱氏和弘历,小豆子这个人只怕是留不得了。

“这件事有几分确定?熹妃娘娘知晓吗?”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有些缺氧的大脑能够正常思考,沉声问道。

许福多惶恐应道:“奴才暗中查过,有七八分的确定,熹妃娘娘不知道,奴才之前也没敢和主子说,其实这种事宫里宫外都有。奴才初闻时,本想着只是四阿哥到了这个年岁,所以一时贪玩胡闹了些,心说明年四阿哥和五阿哥就要到了开府建牙的年岁,过些时候必然要安排人到阿哥们身边教导这些事,身边也可以再安排些可心懂事的婢子伺候,到时候也就不会再对小豆子太过上心了。没想到那小豆子近来却越来越不像话,竟然搬弄起是非来。”

“没想到,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情可多了去,等会自个去领罚。”过大的信息量让我一时半刻没空去处置许福多的失误,心里仔细寻思着他刚刚说的那些。

小豆子、乾清宫、阿哥所、弘历、流言、挑拨是非……这些关键词在我脑子里不停闪过。

乾清宫……又是乾清宫,似乎最近许多事都与乾清宫有关。那个人和小豆子是什么关系?他怎么知道在潜邸时我和钱氏之间的相处方式?又怎么知道胤禛年少时和八爷党那些人关系很好?还有小豆子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进阿哥所接近弘历?如果小豆子只是炮灰,那么幕后的这个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系列的关联,让所有矛头都直指乾清宫,让我更加确定那个人一定就隐藏在乾清宫的仆婢之中,用仆婢这种卑微的身份隐藏自己,让人无迹可寻。

“看来是时候给二个孩子身边安排伺候的人了,这事我和熹妃娘娘商量妥当后就去办,至于那个小豆子……”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宫里想要除掉一个人很简单,奴才即刻安排,请主子放心。”许福多心知自己这些日子做了几件让我不痛快的事,担心等我腾出手来会秋后算账,于是主动要求去做这种脏活。

听着许福多的话,我的眸子微微一暗,这的确是我所想的——小豆子不能留,留下只怕是个祸患。可是当这些话从许福多的嘴里说出,然后传入耳中时,心不知怎地还是什么东西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前世,我是一个医生,这双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从未想过有天会用它来杀人,即便手术时也会沾满血污,却是干干净净问心无愧的。然而这一世,这双手却不得不用来杀人,即便从未亲自沾染过鲜血,却已然不再干净,那些因我而消逝的生命中甚至包括自己那个未出世就必须被牺牲掉的孩子。若此时是小顺子在身边,他会怎样做呢?他不会等到现在这种境况才将事情说出来,也不会让我背上恶毒的骂名,他会将所有的隐患扼杀在萌芽状态,他会在一开始就处理掉可能对我不利的人和事,他会让那些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让我在得知消息时不带任何愧疚。然而他已经不在我身边,我只能靠自己背负起一切。

“等明个弘历去上书房的时候,将小豆子带过来给我看看再说。”我最终还是做了个出乎预料之外的决定,无关心软,只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