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抱朴守拙

沈七这一次半秒钟也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敢！这种事情要如何证明啊？真是不敢想啊！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实干了。我是真的不敢！”

“哼！骗子！”郡主变得不高兴，赌气不再理睬他。挥起小手一甩门帘子，回到里屋，不肯出来，也不再说话。

一时无话。

无话可说，倒也不错。沈七现在有点怕了这位郡主姐姐，宁愿安安静静地呆着，也不敢再去招惹于她。

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遍，两个小太监正在外面贪玩。半点儿也看不出来皇上即将召见某人的样子。

无奈只好回转身来，隔着帘子问道，“我说郡主姐姐，刚才那话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可以让太子做主什么的？”

“哼！”帘子里还是没有好声气，不过，这一哼其实也暗示着郡主并不是真的不搭理沈七，只不过是女孩子的傲娇病正常发作而已。

“我的意思是，你跟太子的关系很好是吗？”

沈七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紧要，几乎可说是性命攸关。不单单是沈七一个人的性命，而且是牵连到整个沈家，牵连到定海公父女，也牵连到和珅大人。

这个问题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太子殿下也是这次计划当中的参与者以及暗中支持者之一吗？

倘若不是的话，大家的处境都会十分危险。沈七的心中觉得有些不解，和珅大人如此精明，一辈子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从来没有遭遇过任何危险。这一次为何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致命纰漏？和大人的年纪比乾隆爷小了30多岁，作为乾隆爷最宠爱的一代权臣，他为什么一直不肯未雨绸缪，及早跟太子爷搞好关系？这件事情太诡异了！

是不是我想多了？

帘子那一头的金塘郡主虽然任性傲娇，却不折不扣是个相当机敏的早熟少女，一听之下，当时就猜到沈七的用意。

这是正事儿，不容胡闹，于是掀开了帘子，面对着沈七，敛容正色道，“永琰大哥待我很好，但他却是个抱朴守拙的人。”允禄是雍正的弟弟，定海公是乾隆爷的堂弟，这位郡主其实是太子的堂妹。

某堂妹这句话说得有点好像外交辞令一般暧-昧。

沈七费了一点力气才把郡主的意思消化下去。表面上她的意思就是她跟太子私交很好，但太子却是个保守派。

但抱朴一语的语境显然不止于保守这么简单。

那其实另外带着一种刻意韬晦藏拙的意味。

沈七毕竟只有17岁，对于腹黑的一套，理论上略懂，实践上的经验并不丰富。

琢磨着郡主这个意思，好像是在说，太子其实是默许和支持这一切的，但是非常谨慎，随时做好了一旦风向不对立即撤退的精神准备，他很可能随时否认自己跟这一干问题人物有过任何关联。简言之，太子是个做事干净的人，即便是跟私交甚好的郡主妹纸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遣词造句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的那一款。也只有这种人才衬得起抱朴守拙四个字。

从郡主嘴里得到这样的答案，对沈七来讲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怎么说太子也没有激烈反对当前进行的不合法行动方案，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忧的是，永琰太子于是就越发显得来好像一个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火药桶，给人带来一种极其不安的威胁感。

哎！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沈七是黑涉会出身的江湖草莽子弟，处事喜欢痛快一点，遇事绝不会逡巡徘徊首鼠两端，平生最敬仰壮士断腕的壮烈范儿。遇到如今这种情形，毫不迟疑地选择了该做什么继续去做！该死的时候那就轰轰烈烈去死一次！多想也是无益于事。

于是他放下心里的纷扰，试图缓和气氛，主动开个玩笑，“郡主姐姐为什么眉头微蹙？这是打算要扮演林妹妹吗？”

红楼梦正是当下火遍大清的一本盖世奇书，和珅大人就是此书排名NO-1的铁杆脑残粉。红楼梦最原版的第一稿手抄本，据说，此刻就收藏在和珅大人的书橱里。

林黛玉的颦儿形象家喻户晓脍炙人口。连沈七这个土豹子都知道，郡主比他更加熟悉。

郡主脸红，轻啐道，“我呸！你才是林妹妹，你们全家都是林妹妹。这里明明就是蘅芜苑，你却偏要提起什么林妹妹，是不是陈心想要作死？”

沈七一听脑子顿时就晕了，“你说什么蘅芜苑？”

“他们没跟你说？谅你个土豹子也不会自己猜到。春和园就是大观园。我们此刻的所在，就是书中所写的蘅芜苑。”

沈七满头大汗，“我去！曹先生那部书里，写的原来就是这里啊！可是，咱们的皇上跑这里来做啥？”

“皇上喜欢此地，喜欢来这里来趁个凉，睡个午觉，咋地？你想管皇上的闲事吗？”

“那个……那个……”沈七知道自己刚才失言，遇到刁钻歹毒型的老太监，这样的一句错话足以要人性命，还好郡主姐姐不是最歹毒的那一款，她这摆明是在鄙视他而不是想要弄死他。这个该死的话题必须打住了！赶紧歪楼，态度极其诚挚的道，“这么一说，我的观感完全就改变了，刚才说的那啥那啥，还算数吗？”

“啥？”郡主姐姐横眉冷对。

“就是你曾经提及那个……水灵灵娇滴滴的……需要证明什么什么的，我想……我其实是愿意做出那个证明的。”沈七的脸色有点红。

既然是按了红楼梦书中的设定，按照皇家尊贵生活典范精心招募得来的少女优伶，那一定是极好极好的，岂肯当面错过！之前沈七之所以选择拒绝，完全是把所谓的女优联想成了一种不知廉耻相当糟糕的低等生物。现在一瞬间刷新了认识，当然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得到这样好的一项福利。

“迟了！我改主意了！你赶紧忘掉那一茬吧，就当我从来没说过！”

好吧！沈七也知道这一次确实是自己不对，只好闭嘴。

虽然有些沮丧，却也感到庆幸，还好郡主姐姐没把他当外人看，不然的话，今天这条小命就这么傻乎乎地交待在了这里。

皇上家里的一切，真是很危险啊，有机会可得跟和珅大人好好求个情，再不要来这种鬼地方了。没有接受过这方面教育的草根，误入这种地方太没安全感了，这完全就好像水浒剧情里林冲误入白虎堂那一出场景一样。仅仅因为说错话，刚一登场就领盒饭的话，实在比窦娥还冤。这鬼地方，又不是沈七自己要来，明明是和大人为了公干把他召来，却又没有及时给予全套的宫里宫外言谈举止注意事项等等一应须知手卷。这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沈七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闷声不响，再也不敢胡说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