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刽子手

“盖州就挨着金州……”

沈七笑道,“那老赵你可不能走,你得详细跟我讲讲盖州和金州那边的情形,主要是山川地理方面。讲完了我才肯放你回去。”

“行!”赵刚豪爽地答应下来,“反正上司认定了疑犯很可能袭击沈爷,跟着沈爷其实就等于预设埋伏坐等疑犯自投罗网。即便咱们去酒馆里喝个烂醉,也不算玩忽职守。咱们其实是故意佯醉来麻痹对手,引诱他落入陷阱,对不?”

“好啊!”沈七在家里是不准喝酒的,来了北京之后孤单单一个人宅在游戏里,一听到聚众喝酒就来劲儿,转念想起某郡主,立即感到沮丧,“我们那位郡主不会答应的。”

然而,无论兴奋或者沮丧,都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上千只铁马蹄疾驰而过产生的巨大响动,像一阵阵轰雷,不断传来,无数铁马蹄集合发出的密集槌地声,声势惊人,让耳鼓都被震动得嗡嗡有些做疼。

不一刻,数百名骁骑营骑士鱼贯而出,像汹涌的潮水一般纷纷冲出了宣武门外,马不停蹄地朝着西郊奔驰而去。

马队快要过尽的时候,吊在队尾的一名龙骑校尉忽然挥手示意,带着十余骑勒马掉头,兜了个圈子以后回到沈七一干人等的面前,领头的校尉军官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是你们吗?”

沈七鬼使神差地,下意识回答道,“大概是的。”

他直觉到有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这数百骑士看样子就是奔着阜成门外的案发现场去的。

做出这样的直觉判定其实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时间上刚好衔接得起,只要北京城里城外在最近半小时没有发生其他大案要案,几乎就可以肯定是阜成门外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故,破案取得了很大进展,案情的性质也发生了重大转变,以致于超出了汉军旗绿营官兵所能控制的范围,所以才十万火急地派出了身为御林军精锐的骁骑营贵族骑兵。

为了稳妥起见,追问了一句,“你指的是阜成门外傍晚时候发生的流氓骚动案吗?”

对方点头,“是的。”

沈七也点头,“那就没错,我们正是从那条路上过来。请问……”

请问有何贵干这句话尚未完整说出来,骁骑营军官一挥手,“统统拿下!”

十几个骁骑营骑士纷纷滚鞍下马,手里拎着长绳四面合围过来。

十分荒谬的感觉!

10几人要怎么拿下80人呢?他们这是喝高了吗?

然而更加料不到的事情接踵发生,80名绿营骑兵甚至没有请示他们的领导,更加没有想过拒捕,一个个乖乖地自背了双手在背后,等着对方拿着绳子来绑,甚至包括赵刚在内,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问一句,“我等何罪?汝辈奉了哪一位大人的命令过来拿人?”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安静。

80名汉族骑兵恭顺得好像绵羊,任由10余名满洲骑兵随手宰割。不做抵抗也就罢了,甚至连问问原因的勇气都没有吗?

被清兵蹂躏了150年之后的汉族士兵就沦丧到了这么不堪的地步?

沈七心中很是郁闷,还很困惑。

回头望着赵刚,“赵兄你们何罪之有,为什么不做申辩?”他的意思是,该不会是你们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罪,秘密参与了什么农民起义推翻清政府之类的地下活动,被人查获了,所以无怨无悔吧?倘是如此这般的话,沈七还真不敢再管闲事了。

甘心情愿做奴才的,自然是贱人,毫无革命基础就胡乱起义的,那是****。七爷两者都不是。只好袖手旁观。

赵刚默然,一言不发。拿着绳子绑人的骁骑营骑兵们自觉绕过了沈七爷,仿佛他是透明的存在。

沈七心中迷惑,只好去找领队的龙骑校尉答话,“这位爷台,你们到底是奉了谁的旨意办差啊?”眼前发生的事故跟沈七想象的完全不同,想象中这种事情总是要由某太监或者某队长大声喊一嗓子“奉旨捉拿XXX”,可是眼前这帮人根本啥也没喊。

倘若喊过是奉旨的话,在帝王****时代,底层小兵俯首就缚倒也说得过去。

却不料那位校尉军官竟然知道沈七的尊姓大名,笑了笑,“七兄别见外,都是自家兄弟,叫我穆齐就成。咱是奉命赶来帮你的。”

说话间,包括赵刚在内81人已经统统被反绑,似乎骁骑营的人料定了对方不会反抗,根本不需要五花大绑,仅仅只是简简单单拴住了所有人背在身后的手腕。就连把长绳割断变成若干根短索的程序都略过了,绿营骑兵们被五个一串,六个一堆地绑成了若干小组。

自称穆齐的校尉军官又一次举起手来。

满洲骑兵们回过头,专心看着。汉军骑兵自觉低头跪着。

穆齐举起的手用力落下,嘴里迸出短短的一个字,“杀!”

他的嘴角带着微笑,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严肃,甚至还有点俏皮,以致于沈七一度以为是在开玩笑。

左首第一个骑兵拔出腰刀,在排头第一个跪着的被绑缚者喉头用力勒了一刀,汉军骑兵无声无息地一头栽倒,叫也没叫一声就死去了。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

沈七胸口的血忍不住涌上来喉头,差一点一嗓子吐出血来,嘶声喊道,“住手!”喉咙苦涩,嗓音已经变得有些发哑。

然而穆齐继续在微笑。

穆齐的手下看了看穆齐的脸色,接着杀死了第三个。

“******我说给老资住手!听见没有!”虽然赵刚和赵刚的手下跟沈七认识了也就那么一会儿,不过,既然曾经谈起过要在一起愉快的喝酒,沈七已经把赵刚当作了半个朋友。

第四个汉军被杀的时候,沈七已经愤怒到爆发的临界点,眼眶子都挣得破裂开来,毫无理智地拔出那只其实是可以被称为手枪的西洋短铳,直指正要行刑的刽子手胸前,“妈的!你丫再敢下手,信不信老资一枪崩了你!”

其实自打沈七得到此枪,就没有来得及为它装药填弹,不过,某位女性疑犯曾经试图用它开火,这似乎表示这只枪里是有装药有弹丸的,只不过,经历了若干颠簸之后,没有被通条重新夯实之前,也不知道会不会漏气打出臭弹来。

不管那么多了!沈七现在的状况是被气得快要发疯,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公然杀死一名奉命执法的大清宪兵,也不是单纯的空枪恐吓。他的立场其实是蛮干,吓唬得住最好,实在整毛了真杀也行。

骁骑营精英毕竟是腐化了的纨绔,被威胁的骑兵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遛鸟斗狗一辈子恃强凌弱,从未浴血苦战过的大清国皇家卫队,终归是不能再有努-尔-哈-赤以及多尔衮那个年月的野性。这孙子,果然是怂了。

跪在地下低头等死的汉军面对死亡的时候,显得来更不在乎。

就冲着汉军骑兵不吭声不闹腾安安静静只求速死的这么一副淡定范儿,七爷也要保下他们的性命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缘故,他们如此逆来顺受,莫非这就是鲁迅老师说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吗?

小兵们也许说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沈七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赵刚。

赵刚惨然一笑,“沈爷的恩德,咱心领了,来世再报。今生这一回,还求沈爷别插手,让我等速速就死,千万别耽搁了骁骑营的大爷们办事儿的时间。”

“为什么!”沈七快要说不出话来。

穆齐还是在微笑,“这还用解释吗?认罪伏诛的不会牵连家人,还能得到抚恤。胆敢抗拒的,形同叛逆,要诛九族。倘若他们一伙儿死得慢了,上头不耐烦加派更多人手来催,倒时候我怎么去回上头的话?说他们乖乖伏法了吗?那时间被耽搁了又要怎么向上官解释?时间这么一耽搁,不是叛逆也被沈兄玩成叛逆了。”

我X!株连制度太特么的黑暗了!

沈七这一刻骑虎难下。

就这么放弃了?坐视所有人挨个儿被杀当场,啥也不管?

再管下去的话,害人本来该领抚恤的无数家庭全都被连坐,那不是更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