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圆石浮棺

第六百九十九章墓碑疑云

再说少女引着楚枫、慕容、南宫缺走出了青石阶,回到了地宫。楚枫喜道:“小姑娘,我还有个朋友困在这里,你能不能找找他?”

少女瞅着他:“还有坏蛋困在这?”

楚枫忙道:“他不是坏蛋,他是好人。”

少女道:“好人不会被困,不用找!”

楚枫想了想,道:“我怕他不小心闯入冰洞,打扰你梦姐姐。以防万一,你还是找找看。”

少女紧张起来,道:“你且说一个字来。”楚枫便说了个“拙”字。少女掐指一算,笑道:“果然不用找,他不在这里。”楚枫忙问何故,少女道:“拙字,挥‘手’即‘出’,他比你们强多了,早自己出去。”

楚枫愕然,道:“已经出去?会不会你算错?你再算算看?”

少女不耐烦道:“‘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测算只可一次,再测不灵。你懂不懂!”

楚枫还要问,少女转身就走,三人唯有跟上,很快出了地宫。地宫出口却是一段羊肠峡谷,峡谷曲折窄弯,两边高耸绝壁,不可攀爬。

少女引着三人走过这一段羊肠峡谷,转了个弯,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山谷。山谷很清幽,花草点缀,鸟语低鸣,山谷尽头是一片十分幽深的箭竹林,山壁下有一座很简单的竹寮,竹寮前是一畦菜地,旁边用竹篱圈着十来只小鸡,又听得细细落水之声,原来山壁有一线细细的流水婉婉而下,下面放着一个大圆竹桶承接着流水。

竹寮顶上生着一缕炊烟,似有人在生火做饭。

“娘——”

少女喊了一声,向竹寮蹦去。里面没有人,只有炉灶尚生着一点火星。少女转出,自语道:“娘亲一定看父亲去了!”说着便向另一边转去。三人忙跟着,转过一处,便看到一名妇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衫,俯身在一座孤坟前,清理着坟前杂草,虽然根本没有杂草,但她仍然清理着,或许早已成了习惯。

“娘——”

少女呼喊一声,小鸟般飞至妇人身前。妇人转身,略带责备道:“无心,你又进山洞玩耍了?”抬头刹眼见楚枫、慕容、南宫缺立在数丈之外,衣着不凡,身背长剑,分明是江湖中人,下意识便将无心搂入怀中,惊道:“你们是……”

楚枫等人连忙上前行礼,南宫缺躬身道:“在下南宫缺。”慕容亦躬身道:“在下慕容。”楚枫正要开口,妇人已经“啊”的一声,搂住无心连退两步,望着南宫缺和慕容,惊道:“你们是南宫世家和慕容世家之人?”

妇人的反映让慕容和南宫缺吃了一惊,忙上前解释,但他们一上前,妇人越发惊慌后退。

无心道:“娘亲,他们不是坏蛋,只有一个是。”

“他们……”

无心道:“他们被困在山洞,是我带他们出来的。”又手指南宫缺,“他也晓得九宫之数呢。”

南宫缺连忙上前,躬身道:“我们被困山洞,幸得无心解困。”乃将在山洞遇到无心的经过道出。

妇人仍然眼带不安,楚枫上前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误入山洞才被困住。”

无心却指着楚枫道:“娘亲,他是坏蛋,不要理他!”

妇人向楚枫欠了欠身,问:“公子是……”

楚枫道:“在下楚枫。”

妇人见慕容、南宫缺、楚枫他们确实没有恶意,乃定下心来,道:“民妇周氏,长居此中,不与外通,偶见生人,故而惊惧,不要见怪。”

楚枫道:“是我们冒昧,还请见谅。”

三人望向周氏身后的孤坟。孤坟竖着一块青石碑,没有任何雕饰,只是一块普通青石,大概凿成碑形,上面刻着五个大字,是以很古老的文字刻成,无法辨析。

第一个字水滴形圆圈里面一个×,似田非田。

第二个字从字形大概可看出是个“门”字。

第三个笔画很深,看不出。

第四个从字形亦可看出是个“之”字。

第五个字同样很深,但约略可以猜出是个“墓”字。

回头再看第一个字,因想到无心晓得西门世家落英吹雪剑法,而这孤坟很可能是他父亲的,因此亦猜出第一个字应该是个“西”字。

因此这五个字应该是:西门之墓。但究竟是西门什么,第三个究竟是什么字,他们怎么也看不出,也猜不出。

周氏见他们盯住墓碑看,乃欠身道:“此乃先夫之墓。只因遭逢天灾,流落至此,岂料先夫染疾,不治而亡,只剩下民妇跟小女度日。”

三人暗是惊讶,周氏虽自称民妇,但姿容绝非俗貌,而且语气言辞之间表露的气质分明是出自大族之家。如果是流落,不会来此不着人烟之地,显然是为了避难。不过既然周氏这样说,他们亦不便多问。

无心嚷道:“娘,我饿了。”

周氏道:“我已经做好饭,快去吃。”又望向楚枫等人,欲言又止。有客人到来,礼节上,她是应该邀请客人进食,但显然她根本无法提供楚枫他们的食用。

楚枫忙道:“我们自备有干粮,夫人请随便。”

周氏欠了欠身,深感歉意,道:“寒舍后面有些山水,尚算清甜,三位不嫌弃,自可取用。”

楚枫谢过,周氏便领着无心返回竹寮。楚枫等人也不好立在别人坟前,亦走开,自吃些干粮,他们被困了一日,确实也饿了。

竹寮内,妇人和无心用饭,只是很粗的米饭,外加一只鸡蛋,几箸青菜。无心剥下蛋壳,掰开两半,比了比,乃将稍大一半与娘亲。周氏将那一半再掰开两份,自留一份,另一份放与无心碗中。

饭毕,周氏取出三个竹筒,分别盛上水,对无心道:“你给三位公子送去。”无心接过,走出竹寮,便将一个竹筒丢下,来到慕容、南宫缺跟前,将两个竹筒分别递给慕容和南宫缺。

楚枫见独自己没有,忙问:“我怎么没有?”

无心撇嘴道:“你是坏蛋,没有水喝。”也不理会,径自走开。

楚枫一下郁闷,刚吃过干粮,正喉干舌燥。慕容抿了抿嘴,略喝了一小口,便将竹筒悄推与楚枫,楚枫一喜,接过竹筒“咕噜咕噜”喝个净光,乃“哎”一声很惬意的长长舒了口气。

南宫缺背着身子,只喝着酒。

楚枫很奇怪:这家伙的酒壶怎喝来喝去还有酒?乃走开至箭竹林边,向慕容招了招手,慕容便走过去,楚枫小声道:“南宫兄似乎在喝闷酒?”

慕容没有作声。

楚枫又道:“我发觉他总是闷闷的,要不要开解开解他?”

慕容忙道:“你莫多管闲事。”

楚枫耸耸肩。

慕容问:“你伤怎样?”

楚枫笑道:“早没事了。”原来在玄冰洞时在慕容紫衣披风的“保温”下他已暗自运功疗伤完毕。

慕容想起在玄冰洞跟楚枫挨着身子包裹在紫衣披风下互相取暖之情景,温雅的脸庞不禁掠起一丝微红,乃略转开脸。

楚枫并未在意,道:“不知拙兄怎么,那丫头说他走出,未必可信!”

慕容道:“唐门亦深谙迷宫之道,不用太担心。”

楚枫道:“还是要找找。”

慕容道:“现在入夜,无心不肯再进地宫,我们只能等着,别无他法。”

楚枫道:“无心晓得落英吹雪剑法,她爹应该是西门世家之人。”

慕容点点头。

楚枫问:“你可知道墓碑刻的究竟是西门什么?”

慕容摇头道:“看不出。”

楚枫道:“无心剑法如此精妙,他爹剑法一定更厉害。看墓碑字迹不下十年,你想想这些年来西门世家有那些厉害人物失踪?”

慕容道:“我实在想不出。而且这数十年来,西门世家能练就如此精妙剑法的,就只有当今家主西门重翳和西门蛰。”

楚枫问:“他们好像是兄弟?”

慕容点头道:“他们是亲兄弟,西门蛰为长兄。但西门蛰偷学了一种极邪门的武功而被逐出,西门重翳便接任了家主之位。”

楚枫道:“西门蛰偷学的就是失心掌!”

慕容道:“你肯定?”

楚枫点点头,乃将西门蛰和蒙面公子在荔枝林偷袭他和天魔女之事道出。

慕容吃惊道:“难怪当年西门世家不但将他逐出,还下了格杀令,果然是偷学了失心掌!”

楚枫道:“但他为何要偷学如此邪门的武功?”

慕容道:“恐怕与家主之位有关。”

“哦?”

慕容道:“早在二十年前,西门老家主便已身故,但谁来继任家主之位一直悬而未决!”

楚枫道:“西门蛰是为了争家主之位?”

慕容点点头。

楚枫奇道:“他是长兄,自当继任家主,何须相争?”

慕容摇头道:“原则是长兄为继,但西门世家还有一条规定:如果兄弟多人均出类拔萃,则由族中长老推举,再不能定,则以比剑决定家主之位。西门蛰和西门重翳均自小修炼落英吹雪剑诀,难分伯仲,按规定是要比剑定家主。”

楚枫道:“如此也公平。”

慕容道:“据闻两人在族中长老主持下进行了三次比剑,结果都打平,导致家主之位悬空多年,于是众族老决定第四次比剑,两人无论如何要分出胜负。但就在第四次比剑前夕,西门蛰被发现偷学失心掌。”

楚枫道:“西门蛰为了取胜,乃偷学失心掌?”

慕容点头道:“失心掌能使人短时间增进功力,但会让修炼之人失心成狂,须以食心方可抑止,因此被视为武林禁学。也因为如此,西门蛰无法掩藏恶行,最终被发现而逐出西门世家!”

楚枫道:“听说西门重翳为清理门户,一路追杀西门蛰?”

慕容道:“的确如此。西门重翳一路追杀他至天山脚下,反被西门蛰重伤,不得不返回庐江疗伤。不过西门蛰可能也被西门重翳所伤,此后再没有出现。”

楚枫道:“难怪西门重翳没有参与十年前围剿天魔教总坛一役。”

慕容道:“西门重翳重伤在身,自不能赴会,他为怕西门蛰趁机偷袭西门世家,亦不让族中长老赴会。因此当年一役,正道各派损兵折将,只有西门世家完好无损。”

楚枫冷笑道:“西门重翳根本是在诈伤!”

“啊?”

楚枫乃将天魔女见到西门重翳掌杀两名长老之事道出。

慕容惊疑道:“如此看来,西门重翳之阴险不在西门蛰之下,他掌杀族中长老必有不可告人之秘。”

“反正都是一丘之貉。”楚枫忽问,“西门蛰被逐之前,名声如何?”

慕容道:“西门蛰被逐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声名,因为他极少在江湖露面,反倒是西门重翳很早便声名在外,人称西门先生。”

楚枫奇道:“既然西门重翳声名在外,族中长老该一致推举他作家主,何须比剑?”

慕容道:“不然。西门蛰在外虽不为人知,但据闻在内他颇得族中长老推崇,只是没人想到他会偷学失心掌。”

楚枫道:“这事有点蹊跷。”

慕容道:“当年一事也颇牵涉些族中长老,无心父亲可能是牵涉此事,才避难至此。”

楚枫道:“但他父亲究竟是谁?”

慕容摇摇头。

楚枫道:“不如去问无心?”

慕容道:“她古灵精怪,直接问她未必会说。”

楚枫道:“我们想个法子。”

慕容道:“你有法子?要骗她说容易很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楚枫笑道:“只要摸着她脾气,一句话便成。”说完凑近慕容耳根说了几句,便向无心走去。

……

再说无心径至一树下,“小蝈小蝈”叫了两声,便从树孔钻出一只小家伙。这小家伙不过拇指头大小,浑身黑色,披甲,头有角,似是一种蜣螂,但嘴角伸着两条长长触须,“吱吱”叫着。

无心把一粒米饭放至小蝈嘴边,小蝈便用两只前爪抓住咬起来,嘴角两条触须不断扰动。

小蝈吃完,无心问:“小蝈,我昨天教你的易数可记住了?”

小蝈触须动了动。

无心喜道:“都记住了?果然聪明。啊?有一句不明白?哪一句?”

小蝈触须又动了动。

无心道:“‘乾坤者,易之门户,众卦之父母’这一句不明?这是说一阴一阳之道,不出乾坤范围;易道之阴阳,不外乾坤……”

无心口若悬河解释了一通,小蝈两根触须也跟着晃了一通,无心喜道:“你都听明白了,很好,我现在教你怎样推演,你记好。”

无心一边滔滔不绝,一边用手中竹签在地上划了一通,然后问:“小蝈,看懂没有?”

小蝈触须一摆。

无心道:“都看懂了,很好。啊?你问那三个家伙?他们有两个是好人,有一个是坏蛋,有一个还晓得九宫之数……啊?你想见他?”

南宫缺见无心对着一个树孔不停自言自语,觉得奇怪,忽见无心转头向他招了招手,南宫缺便走过去,见树孔处原来趴着一只蜣螂,正晃着触须“吱吱”叫着。

无心道:“小蝈想见你。”

南宫缺道:“它……是小蝈?”

无心道:“它是小蝈。”

南宫缺问:“它叫声是‘吱吱’,为何却叫小蝈?”

无心奇道:“它叫声‘吱吱’,为何不能叫小蝈?”

南宫缺无言以对。

无心道:“小蝈比你聪明多了,我教它易数,它听一遍便懂得。”

南宫缺更加无言。

无心问:“你喜不喜欢小蝈?”

南宫缺道:“喜欢。”

无心喜道:“太好了,小蝈也喜欢你呢。它要跟你结拜。”

“结拜?”南宫缺几乎一口酒喷出。

无心不高兴,道:“小蝈不轻易跟人做朋友的,你不愿意?”

南宫缺唯有道:“我……很愿意。”

无心欢喜道:“你先说你时辰八字,看跟小蝈合不合?”

南宫缺便报出自己时辰八字,无心一推算,喜道:“正合。你比小蝈年长,便是小蝈长兄。小蝈,快喊大哥!”

小蝈“吱”一声,无心欢喜,转向南宫缺:“小蝈喊你大哥了,你快喊小蝈妹妹!”

“什么?”南宫缺差点又一口酒喷出,道:“小蝈……是女的?”

无心道:“是啊,小蝈是女的。”

南宫缺无奈,唯有喊了声小蝈妹妹,无心大喜,道:“现在你是小蝈长兄,以后你得好好照顾小蝈。”

南宫缺只得点头答应。

无心十分欢喜,转向小蝈:“小蝈,以后你有大哥照顾,不用再孤单了。”

南宫缺很疑惑,问:“无心,它真听得懂你说话?”

无心道:“怎么听不懂,你没看到我刚才教了它很多易数,它都学会了?”

南宫缺道:“那你替我问问它,它今年多大了?”

无心便问:“小蝈,你大哥想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小蝈触须晃了几下,无心便转向南宫缺,道:“小蝈说,它今年十七岁。”

南宫缺道:“你替我再问问它,它的兄弟姐妹在哪?”

无心便转向小蝈,问:“小蝈,你大哥想见你的兄弟姐妹,你叫它们出来?”小蝈触须一晃,无心转向南宫缺,略带感伤道:“小蝈说,它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娘亲。”

南宫缺心下默然,他已经约略看出,无心潜意识是将小蝈当成是她自己,她对小蝈说话,其实是在对她自己说话。这也难怪,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在一个山谷,与世隔绝,她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不过这小女孩究竟发生过什么变故,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楚枫和慕容走了过来。无心一见,马上对小蝈道:“小蝈,那坏蛋来了,快躲起来!”小蝈果然“吱”一声便钻回树孔之中。

楚枫好奇,问:“小蝈是谁?”

无心瞪眼:“不关你事!”径自走开,楚枫忙放大声音对慕容道:“刚才地上那个古蜀文字当真古怪?”慕容接口道:“很古怪,恐怕没人晓得是什么字!”无心便停住脚步,转身道:“什么古蜀文字,你们且带我去看看。”

楚枫和慕容对望一眼,乃引着无心来到箭竹林处,地上果然划着一个字,水滴形圆圈里面一个×,正是墓碑上第一个字。

无心看了一眼,笑道:“这个不是古蜀文字,乃是金文。”

“金文?”

无心道:“金文就是‘钟鼎文’,就是先秦以前刻在青铜器上的文字。看字形应该是西周时期的金文。”

楚枫问:“你可知是个什么字?”

无心道:“如何不知,是个‘西’字!”

楚枫便在‘西’字下再写一个字,乃是墓碑上第二个字,问:“这个是什么字?”

无心答:“‘门’字。”

楚枫又接着写上墓碑上的第三个字,问:“这个是什么字?”

无心答:“‘蛰’字。”

“‘蛰’?”

楚枫、慕容、南宫缺同时失声惊呼。

无心看着地上三个字,奇道:“你怎么把我爹的名字写在地上了?”

“西门蛰是你爹?!”

楚枫、慕容、南宫缺目瞪口呆。

无心道:“你把我爹的名字写得太丑。”乃抹去字迹,用竹签重新写上“西门蛰”三个字,字形笔画果然比楚枫写的好看多了。

楚枫、慕容、南宫缺尚在震惊之中,那有心思欣赏她字迹。西门蛰明明在四处为恶,但这里竟然有他的墓碑?这墓碑字迹不下十年,也就是说,他早在十年前已经死去?这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