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偿失的阻击战（二）

“难道说小马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知道这次出任务是生还无望，便提前写好了遗书来告慰远在千里之外牵肠挂肚的父母和情人。“邓飞龙心里这样想着，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把两封信送到马龙欧的眼前，沉重地道:“小马，这是你的信。“

目光越加呆滞，马龙欧勉强的抬起手臂，抖索着指着昨天才写好那封信，气若游丝地道:“邓连副…邓…邓…大哥…这是…我一生中…仅有的一笔财富…我两年积攒下来…下来的津贴费…劳烦…你…替…替我…寄给…寄给她…“

邓飞龙是过来人了，当然晓得马龙欧所说的那个“她“指的是他自己朝思暮想，日夜挂念的情人。

五年前，邓飞龙亲眼见到过，切身的体会过太多太多的战友在生命濒危之际，产生出的那种对家乡，对父母，对情人的无比眷恋和无比挂牵的感情。

平心而论，这种痛彻心脾的离情别恨，他确实已经感触得不能再深刻了，他的一颗赤子之心已经无数次的被刻骨铭心的伤痛所撕绞，心理承受力由原先的脆弱，柔软变得像现今这般强硬，坚韧了。

纵然是这样，邓飞龙的眼角还是忍不住滚出了泪珠，还是想再多宽慰马龙欧几句。喟然长叹一声，邓飞龙悱恻地道:“不许胡思乱想，等你的伤痊愈后，自己去寄给她，如果可能的话，我和连长不必上报师部，自作主张的批你一个月的探亲假，回去跟她好好的团聚团聚，亲热亲热。“

“奶奶的…瓦罐难…难离…井上破…士兵难…免…阵上亡…邓连副…不…不必…再说…宽心话…话了…我…不…不行了……“

猛的痉挛了一下，马龙欧颓然的干咳两声，气息奄奄地道:“邓连副…你真…你真是…我心目…当中…最好的军官…我…当你是…我…我的亲大哥…你一定要答应我…帮我把信和150元的…积蓄…寄给她…“

“小马，你放心，大哥我一定帮你把信寄到，你的父母就是我邓飞龙的亲人，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他们的。“邓飞龙的这番话纯属是由哀而发，是推心置腑的，绝不是虚伪做作，也不是甜言蜜语，更不是逢场作戏。

艰涩的挤出了一丝感激的微笑，颓靡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邓飞龙，马龙欧拼尽最后一口气，粗哑地道:“邓连副…为国捐躯，血染沙场…我…马…马龙欧…虽死犹荣…死而无怨…我唯一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把她…哄进家门…他奶奶…的…“

脸色青灰到了可怕的地步，瞳孔里的光芒消散得一干而净，浮现出更加惨厉的灰白色，肿胀的眼皮带着几分抱憾和怅惘慢慢的闲合上了，一双瑟瑟发颤的大手缓缓的瘫软了下去，脑袋软绵绵的歪在杨从涛的怀抱里，魁伟的身躯稍微抖索了两下就寂然不动了。

“小马…小马…“

邓飞龙热泪盈眶，神色倏然变得无比的怆痛，悲凉和惨怛，扯着粗哑的嗓门摧心沥血的呼唤了两声马龙欧的名字。

可是，马龙欧却紧闭着两只大眼睛，青灰色的脸皮不见丝毫的表情，全身僵硬的平躺在军毯上，一动不动，无论邓飞龙的呼唤声有多么的洪亮，多么的亲切，多么的恳挚，他也不理不釆了，因为他已经带着对祖国的忠诚，对父母的依念，对青春的无悔，还有对恋人的眷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生死与共，相儒以沫的战友兄弟们，走完了在地球上平凡而光辉的二十个春秋，乘着仙鹤飞到遥远的天堂王国去尽享天伦之乐。

邓飞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欣赏和推崇的战士生命殒落，却无能为力，眼神中透露着极度悲怆和极度哀怨的感伤，他怪自己只有向敌人溅血残命的本事，却没有为战友兄弟起死回生的超能力。

人死不能复生，邓飞龙只得在心中默默的祝福着这个前景无限广阔而又英年早逝的虎贲男儿能在天国的路上一路顺风，因为天国是理想与和谐的世界，在那里没有悲伤和痛苦，没有贪婪和自私，没有阴险和狡诈，没有背叛与除卖，也没有独裁和专制，更没有战争与杀戮。

邓飞龙蓦然感到一阵的空虚，怅惘和失落，手里捧着烈士遗物也特别的沉重起来。

此际，狭窄小的机舱内荡漾着一种凝重的悲凄气氛，雨过天晴的空气本来是清新，幽香的，但现在却凝结成一大块厚重的铅块，冷酷无情的迫压着人们的精神世界，践踏着人们的心灵空间。

这个时候，杨从涛默然无语，表情僵硬得酷似是一尊精雕细镂的泥塑木偶，俨然一副伤心欲绝，沉郁悲怆的气势。的确，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马龙欧硬是用自己的血肉身躯为他挡住了邪恶的子弹，这份忠肝和赤诚，这份士为知己死的忠义是豪迈悲壮的，是壮怀激烈的，也是感天动地的，甚至是流芳百世的。

杨从涛的一双虎眼中的灼灼神光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不难看出，他在无声的悲咽，在经受着摧肝裂腑的心灵煎熬和精神折磨。

“老杨，我们现在是按原路走呢还是直接飞向老山方面，抄个近路。“驾驶员朗声的向杨从涛请示定夺。

“就抄近道吧!让大伙儿早点回家。“杨从涛低沉着声音，有些心不在焉的下达了指令。

段瑞聋拉着一颗霜打的茄子似的脑袋，右手捂着面孔，正在小声的，悲戚的啜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