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才（一）

场面上，近两百只炯炯有眼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的目光聚集到了一个焦点上。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贺永，既在期待着贺永有完美表现，也在揣摩着邓飞龙为何对平时看上去不苟言笑，落落寡欢的贺永情有独钟。

一侧，杨从涛不动声色，继续作壁上观，他跟邓飞龙一样期待着贺永的枪法能够在群龙当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经过上次的实战历练，他非常清楚贺永的实力，知道他已经了具备当狙击手的潜质。

其实，贺永也早就窥度出副连长是刻意在试探他的身手，虽然有点忧惧，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挥失常，但他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像泰山倾倒也浑然不觉的镇静下来。沉着冷静是一个顶级枪手所必须具备的素质，也是一击命中的先决条件。

争分夺秒的感受了一下目标，忽听邓飞龙洪声喊道:“开始。“

尾字的颤音还在虚空里飘荡，贺永单脚飞快跨前一步，健硕身躯微微向前倾斜，81-1突击步枪利索的抵实肩窝，整套据枪动作快如行云流水，但听……

“哒…哒…哒…“

清脆枪声响彻耳鼓，三发7。62毫米枪弹在虚空里划起三条炫灿的亮线，洞金穿石的撕裂了靶纸。

邓飞龙透过望远镜看得很真切，这小子一上手就以三发短点射打出了8环、9环、9环的好成绩，确实令眼光挑剔而严苛的邓飞龙拍案叫绝。

“打得不错，再接再励。“邓飞龙喜眉笑脸的点着头，拉大嗓门叮咛道:“记着，按报靶杆指引的位置打，右下角，再来。“

“明白。“邓飞龙洪亮着声音回答了一下，略为调整了一下心绪，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憋住气，连扣三下扳机，又是一个非常飘亮的短点射。

乖乖，这小子还真有能耐，憋气开枪又快又准，很有独挡一面，自成一派的大家风范。

“左上角，十发长点射。“邓飞龙乘热打铁，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面不变色心不跳，立姿抵肩的据枪动作固定不变，一个十发短点射在流星赶月的光景里一挥而就。

咦，打长点射，弹着点有轻微的偏差，因为是连发射击，枪身抖动厉害，既不好控制也不易瞄准。

“左上角，十发长点射。“邓飞龙举着望远镜目不斜视的盯着百米外的侧身跑步靶，冷沉的向贺永下达下一轮射击指令。

调整一下呼吸，贺永从话声中嗅觉到副连长对他的成绩有点不满意。定了定神，他把折叠式枪托用力往肩窝里顶了顶，食指接连预压扳机，心里在感受着目标。

闭了闭眼，猛吸一口带有火药味的空气，奋力憋住，突然扣动扳机。

“哒…哒…哒…“

枪声像炒豆子一样急骤而短促，可说是起始于刹那间又结束于瞬间，比呼吸一次空气还要简单。

这一轮十发长点射打完之后，整个纸靶被打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此际，队列里面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作壁上观的弟兄们正在指指点点，小声的评头论足。似乎也很想尝试一下立姿射击侧身跑步标的乐趣。

邓飞龙放下望远镜，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宛似一口千年不波的古井，道:“很好，换子弹，体会一下。“

换上一个新弹匣，贺永神色有点悒郁和悱恻，显然是自我不满意。

邓飞龙心领神会，很理解贺永的心情，知道这小子已经对他自个儿的射击水平感到不足了。

哦!这么快就感到自己不够火候，这不正说明成功之门已经向他敞开了。

“孺子可教也。“邓飞龙打心眼里为物色到这个可造之才而欣慰和自豪。但他面上仍然正颜正色，古井不波地道:“毛头，想不到你憋气开枪的功夫还有一手，以后继续保持，接下来是三十发连射，打完收工。“

一侧，杨从涛的嘴角抖露出一丝恻隐的微笑，似乎在为邓飞龙终于物色到了一个狙击手而沾沾自喜。

作壁上观的弟兄们看到贺永那精彩表演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特别是那些枯等已久，还没有上场一秀身手的弟兄更是摸拳擦掌，跃跃欲试。甚至有个别心眼小的仁兄还在暗地里嘟啷着，埋怨副连长偏心。

然则，贺永看到邓飞龙正春光满面的注视着，心里明白副连长对他的殷切期望。只是副连长要求得太过于严苛了，在立姿据枪，侧身跑步靶，十发长点射尚不能令人欣喜，三十发连射只怕更是差强人意。

一时间，这小子竟然有些心神忐忑，惴惴不安。

“准备好了吗“邓飞龙心知肚明，清楚这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便语气和蔼的叮咛道:“记住，击发前一定要聚精会神，人即是枪，枪即是人体的延展，两者势必高度一致，千万不能心神不定，更不能心花怒放。“

听了邓飞龙这一句振聋发聩的话后，贺永有种茅塞顿开，心境释然的感觉。原来，副连长对他的成绩很满意，只是隐而不宣罢了。

哦了一声，贺永右手倒提着枪，枪口下垂地面，仰首苍天长吐两口气，放松放松心情，右手五根指头在快速的活动着。

骤然，他猛吸一口气，急于星火的抬起81-1突击步枪，抵实肩窝就扣动扳机。

“哒…哒…哒…“

81-1步枪吐冒着灼人眼球的火舌，一串串子弹在虚空里划出一道道让人应接不暇，目眩神迷的光焰和亮线。

贺永的两条粗实臂膀在微微颤动着，筋骨在隐隐向外突露。81-1步枪的枪身也在一抽一送中抖动个不停。

密密匝匝的枪宛如狂风暴雨起于瞬间又消退在眨眼工夫。

纸靶在泼风打雨的子弹残酷肆虐下，四分五裂，碎屑残碴就如同鹅毛雪片似的纷纷扬扬，满天飘飞。

哇噻，靶标后面的红土坡也是弹痕累累。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靶杆还在那里摇摇晃晃。

长吐一口气，81-1步枪枪口斜垂地面，额头上汗津津的，贺永一张俊朗的面孔上浮露出一种忸怩而惭怍的神色，傻愣愣的站在靶台上，直勾勾的盯着光秃秃的靶杆不放。

望远镜里，邓飞龙看得很明白，三十发子弹悉数飞向了靶标，至少他用肉眼没有察探到有子弹偏离靶标的现象。

放下望远镜，立见贺永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知道这小子害怕打烂靶标后挨骂又或者是在担忧自个儿表现不佳，副连长会对他失望。

展颜一笑，邓飞龙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拍了拍贺永的肩膀，笑咧咧地道:“打得好，三十发连射能打出这个水平，已经无可挑剔了。“

稍顿，没等贺永有任何反应，邓飞龙很突兀的问道:“对了，你憋气开枪的绝活简直自成一派，是自己领悟和摸索出来的吗“

能得到眼光一向严苛和挑剔的副连长首肯和赞许，贺永真有点儿喜出望外。之前，他还真忧惧和惶惑得不得了，副连长能单独留下他验收射击成绩是对他寄予了厚望，他生怕自个儿功力还欠缺火候，让副连长大失所望。如今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了，副连长非常满意他的表现不说，更对他憋气开枪的绝活大加赞赏。

脸上的不安之色风消云散，迅即荡漾起一缕欣辛的笑意，贺永以一口地道的山东腔调说道:“副连长是说俺习惯在射击前先憋足一口气，然后再开枪“

被这小子一口山东腔调搞得云里雾里，邓飞龙听得有些飘飘然，只是点了点头。若不是看贺永在兴儿头上，他真想好好数落这小子两句，怎么一受到表扬和夸耀就激动得土里土气了，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