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的较量(一)

再搜寻一下岸边的草地,既没有血迹,也不见一枚脚印和一滴水渍,敌军狙击手仿佛在小溪边蒸发掉了。

惊疑地望望小溪的上游,他脑子里转了好儿圈,左手一拍后脑勺,大胆地断定,这家伙压根就没有淌过小溪躲进对岸的丛林。

这家伙身上有伤,腿脚比不上平常那么敏捷,就算无声涉水的话,鞋子上也不可能不沾水,一旦沾了水,无论怎样谨慎,上岸都难免会留下那怕是最细微,最容易让人忽略的痕迹。

还有,这家伙身上穿着厚重的吉列伪装服,运动起来非常消耗体力,时间太久,还会导致体力衰竭。

考虑到这几点,郑安国断定那家伙肯定没有走远,而且就隐藏在附近某处疗伤和歇息。

血迹之所以在溪边消失了,是因为那家伙并没有立即淌过小溪上岸,而是顺着溪水的上游或者下游先走上一段距离,等消灭了踪迹后再上岸,再找地方隐藏。

此刻,林梢上空暮色苍茫,天光昏暗,加上敌在暗处,又是个顶级的丛林作战高手,追踪的话,十分不利。

于是,郑安国赶紧沿刚才走过的路线折回到丛林中,他料定那家伙不可能就此罢休,定然会阴魂不散地缠住他不放,直到杀死他为止,因为只要杀死了他,那家伙既为拍档报了仇,也可提他人头回去向上峰邀功请赏。

他断然决定就在这片丛林中,就在今天晚上,与那个敌军狙击手展开一盘生死对弈。

暗夜里,虫鸣声声如鬼泣,附近树冠上偶然传来一声夜枭悲啼,听来颇令人毛骨悚然。

时不时有一两声分不清是神嚎,还是鬼哭的野兽嘶吼,遥遥破空传来,更是栗耳惊心,给原来就幽森异常的丛林,平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郑安国潜伏在洼地里纹丝不动,背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野草,藤蔓,树枝做成的伪装,由于浇了水,因此,压在身上显得格外的沉重。

他尽情地享受孤独,守株待兔,在他的右前方,两点钟位置,五米开外,趴着一个用杂草,树枝和藤蔓捆扎在一起制作成的草人,草人头上戴着他的GK-80钢盔,身上披着他的81式大五叶双面迷彩服,头罩披在钢盔上,AK-47冲锋枪架在假人跟前,枪管撑在用旧军用线棉和沙土做成的垫袋上面。

在亚热带雨林中潜伏,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苦活,各种有毒的蚊虫,蚂蚁,蚂蟥,足可以吸干你的血,最少也会让你浑身起脓包。

好在郑安国是丛林生存专家,他早就在四周洒上了驱蛇粉和艾草浆汁,身上的皮肤上、耳朵、眼睛、鼻子,甚至连肚脐眼,**周边上都涂有艾草浆汁。

就算他身上的热量吸引了大量的蚊子,蜂拥而来,也只能围着他嗡嗡乱叫,不敢吸他的血,像轰炸机一样,吵得他心里好烦。

他右眼紧盯着带夜视功能的瞄准镜,等待着那家伙来找他寻仇。

时间有如泉水悄悄地从他身边流过,他眼皮越来越发胀,发沉,眼睛也越来越干,越痛,浓浓的睡意袭了上来。

劲敌当前,他绝不允许自己睡着,给鼻子和眼睛周边涂了清凉油,还含了两片薄荷在嘴里,借以养气活血,消除疲劳。

时间继续从郑安国身边流过,不知不觉间,他身上的棉布衬衣越来越湿润,地面的潮气也越来越浓,渐渐地,他的眼睫毛上凝结起了一颗颗细小的露珠,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不得不小心地用绒布擦掉瞄准镜上的露气。

一阵冰凉的晨风吹过树梢,刷刷的响成一片。

湿冷的露水,地面的寒气,双重袭扰着郑安国十分困乏的身体,他只好运用少林柔骨功,慢慢蜷缩起腰身和双腿,以减少身体热量的散失。

现在,即使敌军的狙击手装备有先进的热成像夜视器材,恐怕也难以搜寻得到他,因为他整个人已经湿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娃娃鱼差不多,再加上空气的又湿润又冷,掩蔽物和周围树草上的露水,有热成像夜视器材也无济于事。

不知不觉间,东方天际露出鱼肚般的灰白,随后慢慢浮现出红晕,林中的草草林林渐渐可以看得见了。

郑安国趴在洼地里守株待兔了一个晚上,连敌人一个鬼影也没等到,倒是享受了一整晚的孤寂。

外面朝霞飞升,林中却扯起一层白白的雾纱,草草林林变得模模糊糊。

他赶紧乘着晨雾大浓的机会,伸展开蜷缩已久的肢体,扭了扭僵痛的脖子,活动活动有些麻木的十根手指头。

雾大,能见度不足方圆十米范围,无论肉眼,还是用瞄准镜,都观察不到多远,他只能凭借两耳和鼻子去察探侧翼和身后的动静。

他现在的狙击武器是64式微声冲锋枪,他之所以有信心拿这种近距离交火的武器当狙击枪用,是因为在树木稠密的丛林里,敌我双方的交火距离往往近得出奇,再远也绝不会超过两百米,64微声冲锋枪足可胜任这种距离范围内的狙杀目标。

晨雾渐渐地消散,视线内的草草木木愈来愈清晰,那家伙仍然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大地考验着郑安国的耐心。

难道那家伙已经撤回去了?

他料定那家伙绝不肯罢休,非要事他决一死战不可,不过,照眼前的这个情势来看,他八成太过高估了那家伙的勇气,韧性和决心。

郑安国的耐心开始动摇了,荫生出打退堂鼓的念头。

蓦然间,他想起了在陆军学院侦察系学习时,有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告诉过他的一句话:“狙击手之间,尤其是两个旗鼓相当的高手展开生死对决时,拼的往往不是技术而是耐心和冷静。“

前辈的这句话有如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牢牢地摁在原地纹丝不动地趴着,他右眼透过瞄准镜,仔细地搜视正前方,百米范围内的动静变化。

外面是赤日中天,火云如烧。

林中的白雾已经散尽,气温也由冷变热,越来越湿热,渐渐的,令郑安国如同置身蒸笼中,遍体汗水津津,尤其是裆部传来麻痒痒的感觉,很不舒服。

反复地察看了几十上百遍后,一百米开外,他的十一点钟方位,有几根小树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目光聚集到那几根小树苗上面,发现它们一根紧挨一根,长得非常紧密,而叶子却已经打卷发蔫,明显已经萎缩,乍看上去,像是因土壤缺乏水份而导致小树苗濒临枯死的边缘。

可是再看看周围的一些小树苗生得却很稀疏,长势相当茁壮,叶子也很嫩绿,充满生机。

这么潮湿的亚热带雨林不可能缺水,何况,同一个位置上的幼树,不可能有的缺水发蔫,有的生命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