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魂

他没有披雨衣，也没有戴军帽，上身只穿着一件迷彩短袖，细雨淅淅沥沥地往他身上浇个不停，淋得他全身湿漉漉的，就像一只刚从河里捞起来的落汤鸡。

他左臂向前平伸，右手持握一支五四手枪，左眼目光透过照门和准星，穿破薄薄的雨幕，毫不稍瞬地盯视着二十五外的钢板胸环靶。

他一张俊美透气的脸蛋上没有半丝表情，僵冷得酷似一块寒冰，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顺着额头流向他脸庞，打湿了他的睫毛，迷糊了他的双眼，但他仍然恍若未觉，左手举着五四手枪，全身纹丝不动，维持着这个单调的动作。

良久，他隐隐地感到左臂微微酸麻，雨水完全迷糊了双眼，视线里一片浑浊，靶标模糊不清。就在此刻，他忽地听见左前方的半空中传来呼呼的破风声，似有一件物事被人用力抛到空中，骨碌碌地翻着跟头，与空气发生剧烈摩擦。

他左耳微微一颤，迅即往左侧头，左臂一摆，向上一抬，快如流星赶月，枪口斜角指向空中的物事。

砰的一下枪响夹杂着叭嚓的一下玻璃碎裂声，登时打破了靶场持续已久的冷寂气氛。

噼啪一声爆响，一个啤酒瓶子在空中炸开，玻璃碎块四散飞落。

未几，又一个啤酒瓶飞到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向地面急坠而下。

郑安国左手从左上方往右下方斜向划出一条孤线，在停止运动的刹那间，枪声响起。

啤酒瓶子在距离地面不足一米的虚空中四分五裂，玻璃碎块噼噼叭叭的洒落在地上。

郑安国正自凝神专注，等待第三个酒瓶飞向空中。他刚才开了两枪，精确命中两个移动的目标，完全依靠听声辨位和直觉感应，眼睛被雨水渗透，睁开都难，更别说看清雨幕中移动的物事。

这时，他听到有人双手拊掌，啪啪作响，显然是在向他刚才展露的精妙战斗射击术喝彩。

郑安国用袖子抹了抹脸庞的雨水，揉了揉眼睛，循声看去。

杨长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左侧，身披雨水，正在向他鼓掌，面带欣羡的微笑。

郑安国当即笑逐颜开，说道:“原来是你在考验我左手的射击水平。“

杨长军惊叹道:“想不到你左手操枪，照样可以做到定点射移物，丝毫不逊色于你的右手。“

郑安国拉动套筒，将手枪退膛，而后插进枪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本正经地道:“左手持枪射击我以前练过多次，只是一直没有多大进步，今天纯属是即兴发挥，打出这个水平，我自己也是没有想到。“

杨长军想了想，煞有介事地道:“我当了十来年的兵，参加过四次军区大比武，见过很多射击能手，但左手使用手枪射击移动目标，而且枪响落靶，弹弹咬肉的顶尖高手却只见到两个。“

郑安国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们都还在部队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很想跟他们较量较量，相互砌磋学习一下。“

杨长军神情陡然沉痛，黯然道:“其中一个是我的老乡，绰号杨八十，手枪速射，弹弹命中十环，鲜有失手的时候，多次在省军区和西南战区的军事大比武中夺得手枪速射冠军。他是D集团军军B师侦察连的排长，可惜牺牲在两年前的一次军事任务当中。“

郑安国仰天长叹一声，怅惋地道:“天妒英才，实在可惜呀!“

杨长军低下头去，稍事沉默，而后抬头仰望阴云密布的苍空，冷冰冰的雨丝淋湿了他沉郁的脸庞，冲刷掉了他心头的怆痛。他慢条斯理地道:“另一个绰号闪电枪手，虽然不能像杨八十那样做到枪枪不离十环，但是他出枪速度超快，从掏枪、上弹、瞄准到击发的整个过程加起来还不到1秒钟。闪电枪手和杨八十相比，可说是各有千秋，论速度闪电枪手独占鳌头，讲精准度赵八十更高一筹。“

郑安国一听西南战区还有出枪速度快逾迅雷电闪的顶尖高手，豪气顿然勃发，急切想见识一下这位闪电枪手的功力是否名符其实，当下便兴味浓浓地问道:“他现今在战区那个部队任职，有机会给我引见一下，我要向他发起挑战。“

杨长军看着郑安国那股子力争上游，永不言败的精神劲，不禁想起了武侠小说中的那些初出茅庐，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而四处挑战当武林成名高手的少年剑客。只是他不曾想到，郑安国数度喋血生死，历经屠戮之后，就变得更加超然物外，沉默愤世，厌弃功名利禄，光环美誉，想找当世绝顶高手挑战纯属砌磋和学习取经，仅此而已，根本不是为了出风头，引人瞩目，哗众取宠。

杨长军微微一笑，告诉郑安国，闪电枪手名叫梅可兵，现在D集团军军B师侦察连任副排长，曾立过三次四等功，一次二等功，多次被评优秀班长，还曾获得西南战区精武标兵的荣誉，也曾在军事大比武中摘得过步枪和手枪射击项目的桂冠。由于家庭出身背景方面的原因，他多次写申请入党都未被批准，报考军校又超龄，如果今年入党无望的话，他可能就会丧失提干机会，军旅生涯也就走到了尽头。

郑安国听完杨长军对闪电枪手的介绍后，顿然觉得怅然若失，不禁对现下中国军队体制上存在的严重不足，领导阶层的意识僵化等问题，深感忧虑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