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暴来袭（二）

回到宿舍之后，萧剑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他干脆就不睡了，起床，穿上沙漠迷彩，带上M9自卫手枪走出宿舍，轻手轻脚上了楼顶天台，想看看科威特的夜景。

打从被伊拉克占领之后，科威特就实行了宵禁和灯火管制，整个科威特城都被黑暗笼罩，静悄悄的，往日华灯如海车流如水的美景已经难以寻见，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冷冷清清的街道，还有开着装甲车呼啸而过的伊军巡逻队。这座城市处处弥漫着压抑的气氛，让人难受，大概每一座被敌国攻占的城市都是这样的吧，毕竟不是谁都想当亡国奴的。

“萧剑扬……”

他正试图辨认出一辆从大使馆外开过的装甲车的型号，身后传来一声又轻又脆的叫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林鸥来了。萧剑扬有点意外：“教官，这么晚了都没有睡呀？”

林鸥说：“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走过萧剑扬身边倚着围栏往下张望，见外面那么冷清，不禁叹了一口气：“我以前也来过科威特，那时候的科威特可繁荣了，哪怕到了深夜三点也会被霓虹灯照得亮如白昼，车流如水，昼夜不停的奔流，各消费场所通宵达旦的营业，科威特城堪称是不夜城啊……可现在，全变了样了。”

萧剑扬有点意外：“教官以前来过科威特？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鸥说：“一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有几位首长要到沙特访问，从我们基地挑选了几名士兵充当随从，任务完成之后，我和几位姐妹又请了假，跑到科威特来玩了一天，你知道的，这里的化妆品比沙特那边的要便宜一些。”说到这里，她那一贯冷漠的脸上露出几分顽皮的神色，提醒萧剑扬：她也是一个很爱美，很喜欢购物的女孩子。

萧剑扬说：“那时候的科威特城肯定很美，只是现在……”看着被黑暗笼罩的科威特城，无语。

林鸥说：“国都亡了，还想维持以前的繁荣，可能么？对了，你那天急匆匆的离开，跑到上海去有什么事啊？”

萧剑扬脸微微一红，说：“没……没什么，我爸在上海工作，我去看看他。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他又失去了一条手臂，我放心不下他。”

林鸥好奇：“你父亲失去了一条手臂？为什么会失去一条手臂？”

萧剑扬说：“他是第11军第31步兵师侦察营的一个连长，参加了边境自卫反击战，在一次战斗中被一发高射机枪子弹击中左臂，整条手臂都被打碎了，只好退役。我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不久之后就离开了他，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他就是我最大的依靠。”

林鸥说：“因伤退役……这对他也太残忍了，我想他宁愿战死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的。”

萧剑扬说：“刚开始的时候他很沮丧，不过很快就调节过来了，没有什么能击垮我们凤凰县出来的男子汉。”

林鸥说：“我哥也参加了那场战争！”

萧剑扬有点吃惊：“总教官也参加了？那以他的性子，跟他交手的越军倒了血霉了吧？”

林鸥摇头：“他始终不愿意跟我说他在越南战场的经历，我只知道他立了一次特等功，两次一等功，但也背了一次大过，一次保留党籍和军籍察看处分。”

萧剑扬失声叫：“留察处分？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受到如此严厉的处分？”留察处分是最严厉的处分了，离枪毙只有半步之遥，萧剑扬实在很难想象像林鹰那么优秀的军人，怎么会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他的上级到底痛心到什么地步了，才会给予他这么严厉的惩罚！？

林鸥说：“据说是他手下一名很优秀的士兵被越南老百姓骗到家里残忍的杀害了，他带人赶到的时候，尸体都被砍碎了。狂怒之下，他失去了理智，下令屠村，好几个村庄被他杀得鸡犬不留，很多水井都被尸体填平了，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上头一怒之下，给予他极其严厉的处分。”

萧剑扬咋舌，怎么就没有看出那个冷冰冰的总教官还有如此暴烈嗜血的一面呢？为了给自己的部下报仇，一口气屠了好几个村庄，杀了上千越南平民，有种！他说：“其实总教官并没有做错，我爸就曾说过，越南是全民皆兵，越军特工经常躲在老百姓中间投毒打冷枪，他们连好多士兵就是死在越南老百姓和越南特工手里……”

林鸥叹了一口气：“是的，谁都知道他没有做错，但是，军队就是军队，很多时候是不能用对与错来衡量的……咦，那是什么？”她忽然隐约的看到一个极模糊的黑影从上空一掠而过，速度极快，没等她看清楚就消失了，不禁惊奇的叫出声来。萧剑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看见，正想问她看到什么了，科威特城广播电视方向传来一声雷霆万钧的爆炸巨响，整幢大楼的墙体像一个被人猛力一吹的气球一样往外鼓起，碎裂，暴烈的爆风裹着火焰和无数碎片从门窗处喷薄而出，整幢大楼就像一座猛烈喷发的活火山，大块墙体被爆炸冲击波抛了出去，一路翻滚的飞到了天边，大楼轰然倒塌，烟尘火焰冉冉升起，直冲起六七十米高！紧接着，机场方向一片电闪，航站大楼每一扇门每一扇窗都在往外面喷发着烈焰与碎片，里面的工作人员仅仅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被生生气化了。爆炸的烟云消散后，航站大楼仍然奇迹般矗立在那里，从表面看，除了门窗被炸得粉碎之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可是内部已经一塌糊涂，所有楼层都被摧毁了，整幢大楼变成了一个一碰就倒的鸡蛋壳。

萧剑扬和林鸥对视一眼，齐声叫：“空袭！多国部队发动空袭了！”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和她的判断似的，话音未落，又一团火球腾空而起，部署在机场上的一个防空导弹阵地被击中了，导弹发射车车体被撕裂，没来得及发射出去的防空导弹发生连锁爆炸，阵地上一片电闪，烈焰冲天，那个防空导弹连的伊军官兵瞬间就被烈焰给吞噬了！

1991年1月17日，巴格达时间凌晨两点，多国联军的轰炸机向伊拉克投下了第一枚航空炸弹，海湾战争，正式爆发。这几声爆炸巨响将大使馆所有人都给吵醒了，大家纷纷跑到楼顶或者窗前四处张望，只见科威特城中爆炸强光不时耀出，闪得人睁不开眼睛，伊军指挥部、军营、防空导弹阵地、仓库、雷达站等重要目标遭到猛烈的轰炸，火光冲天。空军基地和雷达站是首轮空袭重点照顾的对象，炸弹长了眼睛似的飞过来，将这些目标一一摧毁，而直到现在，伊军的雷达屏幕上仍然是一片空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空袭来自何方！

十几分钟后，第一轮空袭结束了，伊军部署在科威特城的防空雷达大多被炸成了碎片，火光熊熊，沉睡中的科威特人被惊醒，狂呼大喊着跳上街道，试图躲进航空洞里，整个科威特城顿时就沸腾了。伊拉克军队马上行动起来，试图维持秩序，这注定是不可能成功的，谁都怕死，那咝咝落下的炸弹让所有人陷入了恐惧之中，所有人都本能的想逃进防空洞里躲避空袭，一时间，尖叫声，咒骂声，哭喊声，惨叫声响彻夜空，不少人被挤倒，无数双大脚从这些不幸的家伙身上狠狠的踩过，很多人就是这样被活活踩死的。城里传来了枪声，也不知道是伊拉克军警在开枪警告陷入混乱中的科威特平民还是在跟混进城里的联军特种作战分队交火，急遽凄厉的枪声进一步加剧了恐慌，局势很快就失控了。

就在伊军被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道道光焰从上空飞过，那是战斧巡航导弹的尾焰，璀璨夺目，火流星般美丽。与这些巡航导弹一起出现的，是数不清的战机那红绿不定的、快速闪烁的航灯。F-15四架一组冲杀在最前面，筑起鹰之墙，空空导弹从挂架滑落，拉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光，伊拉克空军仓促起飞的米格-21和米格-23战机往往还没有弄清东南西北，便被破空而来的空空导弹打成了漫天花雨，联军战机迅速统治了科威特的天空，接下来就是F-111和狂风这类战斗轰炸机大发神威的时间了，它们从上千米高空中飞过，激光照射仪射出肉眼看不见的激光束，航空炸弹摇曳而下，沿着光束直奔目标，接着，自然是一团怒火的钢铁莲花。巡航导弹大摇大摆的从科威特上空飞过，它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没有一架伊军战机敢去攻击这些慢腾腾的家伙，因为，为巡航导弹护航的，是F-14“雄猫”！伊朗空军手里也有一批F-14，在漫长的两伊战争中，伊拉克空军已经吃足了雄猫的苦头，而美军所装备的F-14比出口给伊朗的还要强悍，他们自然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望风逃遁。

在开战的第一时间，伊军就丧失了制空权，接下来的每一天，他们都不得不忍受航空炸弹垂落下时发出的让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尖啸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