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那些花儿

说起当兵的缘由,实在是被迫。我经常说是为了家里,为了最思念的大哥。但实际上,倒不如说是由不得自己。

高三时,我成绩可以,有大学梦,家里有个弟弟,成绩比我好。父母都有一份薪水不高不低的工作,可以供全家用。而对于大哥,我实在不多说,我怕心角会发疼。

就在高考来临前,我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那天晚上,家里摆了一桌子的菜,像是要搞什么重大的事。父亲平日节俭,又是家里的绝对领导人,没有他的允许这对饭不会这么怪的。弟弟仿佛知道什么,呜咽着说不出来。母亲更是哭着走了出去。

暗淡的小屋里,竟然就剩下我和平日不太说话的父亲。他立直端起酒瓶,到给我满瓶,平日里他是不允许我哥两喝酒的。他对着我说了一大堆我不太理解的话,但我竟都点头应了。他两眼水汪汪的,看着我,平生这么大,我第一次从他眼神了读懂了爱。他哽咽了一下,对我说:“你哥没了,你知道了。”我点头应着。我说:“爸,今儿到底怎么了,我被强制退学了,妈和顺子又那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我从他紧皱的眉头里读出了什么,仿佛也明白了弟弟严顺今天对我说的乱七八糟的话。

父亲下岗了。

这有什么呢?

但这意味着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我和弟弟又有这学费,于是得有一个人得停止学业去自力更生。但不同的事,父亲的退休金却可以供一个人的学费,母亲的工资可以补贴家用,所以出去的那个人不必管家里,不要向家里要钱就行了。说白了就是一个人出去了。

而这个人又能是谁呢?当然只有我。

我更满十八岁,弟弟虽说十六,但我是哥哥。

父亲说:“你哥他走的早,要不爸不会让你去受这个罪的。可是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所以你必须——”。我顿时停下,端起酒,向着父亲一口干完。我两眼血红,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父亲也呆住了。他不知道我要干嘛。

我突然觉得好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也只是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因为从现在起,从我干了这杯酒起,我就已经为自己,为弱不经风的自己,甚至有点幼稚到傻的自己选择了这条可怕的路。我已经意识到,这个家里,就像狐狸要干出自己孩子,让他们经历磨练,从而自力更生,不再是嗷嗷待哺的小孩。父亲说,他真的很低不起我,因为我从小到大心里没受过什么历练,现在突然让我知道我的天塌了,我实在是真的接受不了。父亲那时语重心长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别害怕,虽然你渺小微弱,但是永远记住,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活着,有这么多爱你和你爱的人陪你一起,生活在这星辰浮云之间。所以,放手去做吧,做自己认为对的,不要悲伤,不要害怕,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我好想读懂了什么,点点头,但心里还是充满好奇,又满含恐惧。

我就在和父亲的一夜之中度过了那个可怕的晚上,那晚,是我和父亲平日里说的最多的一晚,是仅有的一次,我也好像知道了你永远不是一个人的含义。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退了学,出门打工。不需要给家里每月寄些钱,只要照顾好自己,而这些,18岁的我怎么会做得那么好。临行前的那晚,父亲依旧没话,自顾自的喝着闷酒。母亲依旧那么温柔,就像窗外皎洁的月光,我好想流泪了。

我哭着,钻进母亲怀里,也感到母亲泪水涌出滑落到我头上。弟弟严顺一直笑着和我聊到深夜,但我分明看到他走时转过身去擦拭眼泪的那一瞬间,我终于释怀,抱住他一起痛哭。我从小跟大哥感情深,而顺子就亲我。那时他不听话,父亲说他都不听,但我一说他就听了,他就一直以我为支持。现在他大了,我也看到他成长的背影,再想到自己,不由得心酸。

火车站,全家送我。

母亲塞给我200块钱,我不要,但望着父亲的眼神,(现在想来是充满爱的可怕的眼神)我就收下了,母亲依旧那么唠叨,但印照在阳光下,望着她泛起皱纹的脸,我的心已经碎了。顺子拿着行李,送我上了火车,他也唠叨对嘱托我记得给家里打电话,但我却在享受着唠叨,怕失去他。

依旧在父亲的震慑下没多少话。于是随着一声轰隆隆的鸣笛声,火车缓缓开走了。我望着老家咸阳,泪水再次涌出,虽然说不出为什么。正当我惆怅之际,突然传来父亲号啕的声音,此时火车尚未开远,我看见父亲跑着朝我撵来,后面是母亲和三弟追根的身影。

我不敢相信。

父亲的举动。

“老二啊,记得常给家里打电话,别让你妈和爸担心,注意照顾自己——”

火车加速了。我听不见了,只见父亲奔跑的背影,我大喊一声‘爸爸’。长长的一声撕破天空。我大哭起来只留下了父亲在脑海里留下的那个模糊的背影,想去触碰却又没有勇气。接着我听到了一个历经几十年风雨沧桑的汉子透彻心扉的嚎啕,连我的心都撕裂了。我不禁想起朱自清在背影里写的那个情景。

我爱父亲。

我到了兰州,照例给家里打了问候电话。

之后找了水泥厂的工作,由于我踏实肯干,很快赢得了老板的赏识,给我提高了薪水,也升了小官,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但也惹来了是非。

我的地位影响了几个本来就不太友好的工友,我终于尝到苦头了。我在工厂附近租了个不到十平米的房子,勉强度日。那天就在回家的路上,那帮人纠结在一起,将我打了一顿。我顿时跟到天昏地暗,我自己哭了起来,想家里。我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做,我幼小的心灵又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实在恐惧。

又是一次,他们拦住了我,提棍就打,就在我自认倒霉时,突然出来一个解放军战士,三两下就撂倒了所有人。他起腿一个腾空跳,直接就拽晕了一个。我就在一旁看呆了,等他干倒所有人,我连忙过去道谢。我连喊着:“哎呀,谢谢解放军叔叔,太感谢了。那您就是在是大侠好汉,多谢多谢。”他拍拍肩上的土,说道:“行了,别耍嘴皮子,以后得小心点,现在的年轻人呀。”我说,那解放军叔叔您慢走。

他转身离开,但我看见他把手提包落在地上,我就拾起来,跑过去。他转过身来,笑着说声谢谢,那种笑声就让我想起一个人。

就在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一张照片,是一个久违的笑容。

我一惊,半天拽着包不放,他就说怎么了,我就惊奇的问他:“照片上这个狙击手,是谁”他一怔,来一句:“跟你没关系。”说着转身又要走,我一把拉住他,“这是我哥,严启。”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微风的触佛下,活像一尊雕像。

他的手颤抖着,嘴唇也抖着,两颗豆大的泪珠滑落下来。

“兄弟,——”

关于大哥,虽然我和他很亲,但是对他的了解实在很少。唯一知道的,只有这些:

严启,1978年生,比我大十六岁,早年参军,后因不明原因牺牲(只是我自己不是很清楚)。

我也愣在风里。

我们聊聊,才知道他叫郑武,是大哥生前的战友。

他这就热情地招待了我,我也仿佛在异地找到了寄托似得,就像大哥还在守护着我一样。

我们叙旧完后,我就准备走,可他却好像有心事。

“你现在回去,还会被那帮人打得。”我一愣,不知道怎么做。

“额,不知道可不可以,想你提个建议?”“可以呀。”我应道。

“最好的方法就是来参军。”

“参军?”

“对,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安全了。”

我一愣,只是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注意。我追问道“是因为大哥吗?”

“对——”他哽咽着说。”“可我想知道哥哥的真实死因。”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说你慢慢会明白的。

可我根本不懂那是什么。

我回去了,几天没去工地,因为我一直在思考参军的事,我真的感到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来,只好在反复思考。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对自己说,还想什么呢快跟着这个人,说不定能知道哥哥的情况

我于是斩钉截铁的辞去了工厂的活。正好赶上老家征兵,我就告诉父亲,回到老家应征入了伍。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退了学。

紧接着又这样稀里糊涂的参了军。

可以说我这段人生是错乱的,但青春不会给我们从头再来的机会。

我不后悔。

因为我不想失去青春最美好的回忆。

之后的一切,我就深深的爱上这个军营。

几天后,我接到通知:义务役士兵严肃兰州军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