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秋风萧瑟

爆炸、惨叫、枪林弹雨、马达轰呜、杀喊声震天……

战车营开足马力，犹如一阵秋风，横扫过四千日军援兵，将他们变成血肉混合物。接着，战车跃过警卫团的狙击阵地，把被包围在厂区空地上的三千关东军屠戮一空。

肢体同血肉横飞，亡魂共黄昏一色。

义勇军的官兵们看到战车营身后，连一具完整尸体都难以找到，他们无法形容自己的惊讶和心灵上的震撼。

难道，这就是铁甲的威力吗？

数万义勇军包围了三千日军，表面上看敌寡我众，其实是吞下了一个滚烫的称砣。很有可能，日军没能消灭掉，他们自己先被耗死了。

而这个战车营才多少人，从出现到扫荡日军炮兵、击溃四千日本援军、消灭三千被围日军，总共花费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所付出的代价仅十二辆坦克，二十一辆装甲车。

如果换作义勇军，要想达到同样的目标，至少得填进二三十万人。时间上最少得一个月。然而，义勇军既没有二三十万人，也没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对于义勇军来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被战车营做到了，而战车营能来，只是因为那三卡车的大洋。

“平均十五块大洋就能买到日军一条命，超值啊。”陆机不由的惊叹，陈晨这笔买卖做得太值了。

战斗仍在进行，月色中数万义勇军正挨家挨户清剿鬼子的残余。

当然，这已经没有战车营什么事了。

装甲指挥车后门打开，李有才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看着刚升到树梢的月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李营长、李营长……”远远的跑过来一个人影。

“哈哈，警钟兄，我在这！”

黄显声带着数人跑到李有才跟前，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有才兄，你为沈阳人民立了大功，兄弟我代表义勇军感谢你。”

“嘿嘿，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给点实际的好处就行了。”

黄显声心道，果然是财迷啊，一见面就要钱了：“兄弟你开一个数。”

“大洋你们已经给过了，嘿嘿，我虽然爱财，但绝不重复收费。”李有才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兄弟我想在义勇军里谋份差事。”

呵呵，钱权两贪！

黄显声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啊，相比兄弟的功劳，我这个义勇军副司令当之有愧，甘愿让贤。”

“哎——你想到哪去了，我怎么敢抢你抢位置。”李有才拉长了声调，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黄显声脸色变了变，连副司令都看不上，难道他想要总司令的位置？这个李有才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黄显声略作气愤道：“陈司令一人一枪，三天三夜杀敌数千！若论功劳，你一小时杀敌七千也够了，我黄某人心服。但是总司令只能有一个，有才兄如果愿意，可与陈司令单挑。”

“军操、战术、谋略、军事理论、实战经验，只要你有一项胜过陈司令，你就来当这个总司令。”

“陈司令有这么厉害吗？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李有才自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陈晨的传闻，可是这些传闻超过了正常人的认知，他以为是以讹传讹，被夸大了。

“嘿嘿，陈司令的本领只会比传闻更大，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全才，听……”黄显声示意李有才细听，月色中隐隐传来《义勇军进行曲》的雄浑悲壮的歌声：“这首军歌，是陈司令随口吟出来的。”

李有才虽然不懂音律，但军歌的雄壮与悲怆，他还是能感受到的。他情不自禁的跟着拍子轻轻哼了几句，心头的热血，顿时就被点燃了。

“好歌，陈司令真是亘古未有之奇才啊，他在哪？可否为兄弟引见？”李有才开口赞叹道。

“陈司令……”黄显声等人，脸色大变。

这一个多小时，他们忙得焦头烂额，早把陈晨忘记了。记得黄昏的时候，陈晨为了掩护指挥部撤退，带人去打阻击了。

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听到陈晨的消息了，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那场阻击的战报。

“随我来……”陆机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正面阻击日军，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围墙防线不能后退一步，这会怕是全军覆没了吧。那陈司令……

不，他不会的，陈司令是何等英雄，怎么可能？

众人一边在给自己打气，一边往围墙防线走去。

再有几天就是中秋了，月亮像被切掉了小半边的圆饼，月光皎洁如水，流淌下来，照亮了厂区外围。

这里的围墙已不复存在，只能隐约看到用石块砌成的墙脚跟。战争的余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东一缕，西一缕。空气扑来一股烤焦的人肉味。漆黑的灰烬和碎片粉尘，呛得人难受。

“陈司令，陈司令……”几百义勇军呼喊起来。

一具具烈士的遗体从瓦砾堆里抬出来，一排排整齐的放在一起，逐一点数，清理，盖上白布。后来白布不够了，就用草席代替。

黄声显、陆机、李有才等人焦急的从中寻找，每抬出一具遗体，他们就冲上去辨认。

“还有吗？这个不是……”

抬尸体的义勇军战士说道：“阵地表面已经清理完毕，正在挖埋在地下的。”

“这么说，陈司令还没死！”陆机等人面露喜色。

“可是，陈司令在哪呢？”

没见到尸体就还有希望，但现在战斗都结束了，仅剩一些零星的小战斗，如果陈晨没死，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呀。就算他伤重不能动，也应该有消息传来才对啊，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月上中天，零星的战斗也结束了，黄显声、陆机、李有才等人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有一大群日军，在攻入兵工厂后，抬走了很多尸体和伤兵，其中有一具可能就是陈司令。

“陈司令的尸体被日军抢走了？”众人心脏猛地一缩。

“操！”李有才将帽子往头上一扣，便大步离去：“老子去把陈司令抢回来。”

“注意封锁消息！”陆机面色凝重，他知道陈晨就是义勇军的魂，如果真落到鬼子的手中，对义勇军的打击会很大。

最关键的是，今后还有谁可以将这么多人凝聚起来？

黄显声还在想着要如何让义勇军重归少帅旗下，而这个李有才，则是钱权两贪，若是没有一个人能镇住他……搞不好，自己人就打起来了。

“有才兄弟，回来！”黄显声见李有才要走，快步追上去，挡在他身前说道：“昨晚日军在我们手中吃了大亏，今天又在兄弟你的铁甲上吃了大亏，所以日军必定有所防备。此去，小心中了鬼子的埋伏。”

李有才一跺脚，怒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眼睁睁的看着？”

“可以交换。我们手中有大量的日军尸体，还有几个俘虏。”

“要是鬼子不愿意换呢？”

“先礼后兵！”

一夜未眠，第二天凌晨，忽然有惊人的消醒传来。

陈晨的人头被悬挂在了沈阳火车站的大门上。

“陈司令——”

所有人的心脏里像是有把刀子在绞动，王铁拳泣出了血。

不久，消息传开，全城憾哭、泪如雨下。

黄显声、陆机、李有才、丁二、李大为、王铁拳等人红着眼，走出了指挥部，抬头仰望初升的朝阳，全身僵化。

刚才义勇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为了抗日的火种能够保留，义勇军不能解散。

因为有铁路，鬼子大部队会在几天内云集，而义勇军弹尽粮绝，伤亡惨重，又兼陈司令阵亡，士气低落，已无力再战，唯有撤退。

但是投归少帅是不行的，因为他不抗日。往南走不通，只有往北走。吉林如果不收留，就去黑龙江投靠马占山。

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是因为陈晨曾经说过，马占山是一个爱国将领，他是抗日的。

从黄显声的角度来看，马占山是少帅的旧部，投了他，也算是投了少帅，所以他能接受。

蛇无头不行，黄显声暂代司令全权指挥，李有才则出任战车师师长，李大为退居副师长，兼汽车突击队大队长。

然而千里行军，他们不可能带上全城的老百姓，这么一走，老百姓可就要遭秧了。再者义勇军都是沈阳的子弟兵，又有几个人愿意抛掉父母妻儿，远走他乡呢？

前途渺茫，一片黑暗啊！

清冷、萧瑟的秋风，吹干了众人脸上的泪痕。

无论怎样，新的一天开始了……

前方有壮士倒下，后方就有更多的人站起来，这就是前赴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