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迷了眼睛

列车在京师那个最豪华的站台边停靠了下来,这个原本富丽堂皇的站台上,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的冷清。★寥寥几个人站在那里等待着弥漫蒸汽的列车彻底安静下来,站在两侧的卫兵一脸严肃的盯着客厢上的车门。

停稳之后,列车的车门从里面被人打开,然后两名卫兵就从门内跳了下来,站在了车门的两侧。随后王珏就穿着崭新的帝国上将军服,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些疲惫的站在了京师的这座羡煞无数外国人的站台上。

站台上,来迎接他的人并不多,最有分量的一个是穿着一身锦衣卫指挥使特制的飞鱼服的李恪守,他的军服袖口上有锦衣卫亲军特有的金黄色的袖边,图案是交织在一起的麦穗。比起一般的锦衣卫军服来,李恪守的服装看上去更加体面,上面还有一些荣誉勋章。

今天,李恪守穿着的特别的正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穿着的如此正式,来到这里站在了王珏的面前。这一次他并非因为公职才来迎接从辽北返回京师的王珏,之所以守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想来罢了。

他的身边,站着两个同样穿着锦衣卫飞鱼服的军官,一看就有一股器宇轩昂的感觉,看肩膀上的军衔,皆是锦衣卫内位高权重的人物。位置高到王珏能从他们的军衔猜出他们的名字来——这可不简单了,京师里面官员大大小小虽然有数万人,可是能凭借名字职务就让人记住名字的人并不多。

王珏看着锦衣卫指挥使李恪守,也没矫情,直接台步走了过去。而随着王珏一起走下火车的,还有亲自去辽北宣读圣旨的内侍长,以及他的随行官员们。加上整整一列火车的士兵,说不上是来保护王珏的,还是在押送他回京的……

让王珏都意想不到的是,李恪守同样也是上前一步,向着王珏迎了上来。按理说李恪守的军衔也是上将,锦衣卫地位然,天子亲军的身份也让他见到绝大多数的上将之时根本不会屈尊降贵主动迎接。而且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太过特殊,也不好与将领大臣过分接近,大部分人见到锦衣卫的飞鱼服也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会去主动招惹。

现在他这个老牌锦衣卫上将一反常态的迈开步子向王珏走过来,已经算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了,可接下来生的事情,却让王珏都没有料到——李恪守走到王珏身前,竟然立正站好,右手握拳对着王珏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王珏一愣,甚至因为向前走的惯性都没有来得及避开李恪守这突然而来的一个军礼。他只好收住自己的脚步,看着李恪守等着对方开口解释这一切的原因。他也知道自己不用说什么使不得之类的话,或者做什么避开的动作,那种虚礼在这种层次的高官面前,其实是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的。大家都非常注重对方的实际想法和接下来产生的利益影响,不会去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换个思维考虑,已经差不多在大明帝国权力最核心集团内坐稳自己位置的李恪守,杀王珏的时候绝对不会因为王珏曾经和他客气而手软,与王珏合作的时候也多半不会记得王珏曾经傲慢无礼过——那种为了面子就动了心思的家伙,是绝对走不到李恪守这个高度的。

“为辽东之战,我李恪守给上将军敬礼!”李恪守也没让王珏久等,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我李恪守为了大明帝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想必将军阁下同样为了大明帝国,会理解在下一番苦心。”

王珏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点了点头。他没有料到李恪守这种锦衣卫出身的家伙会直截了当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坦诚的当面就说了出来。

不过他还是在点头之后,开口回答道:“我和陛下多年好友,知道他的苦衷,也听说过指挥使的行事风格……大家都为了大明帝国在身不由己,我王珏吃一些亏,无所谓了。”

“将军高义!请!”李恪守一侧身,让出了王珏前进的道路,他身后的两名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锦衣卫副指挥使竟然也立正敬礼,如同迎接王珏的两位门神一般。这些人骄横惯了,见了寻常的将军根本不放在眼里,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敬礼致意,王珏还真有一种功成名就的感觉。

他抬脚向前走去,两侧虽然数量并不多的站台卫兵在他前行的一刹那,同时右手按在胸口上为他敬礼,区区数人竟然带着一股千军万马的气势。这些卫兵平日里见惯了那些来自各省各市的大人物,能在这个站台上下车的人也确实非富即贵,可是让他们如此郑重其事敬礼的所谓“官”,许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有些酸涩,王珏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双眼扫向每一个向他敬礼致意的卫兵,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股股自内心的崇拜还有敬意。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受到什么委屈,为这样的祖国,为这样的军人战斗到最后一刻,是一个军事指挥官最幸福的事情,任何小小的曲折,都不过是点缀这种幸福的作料罢了。

他一步一步走出车站,经过那些仔细雕琢过的繁华,看尽了从前已经见惯了的美好与华美,再一次体会到了自己舍命去保护的东西,确实是值得他舍弃一切保护的……他一步一步走出车站,头顶上有炽烈灼热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射在他的身上。

门口处,停放着一整排黑色的军用汽车,这些刚刚被量产出来的汽车油漆明亮,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每一辆汽车的旁边,都站着锦衣卫缇骑,比起那些在外面耀武扬威的缇骑来,他们才是真正的锦衣卫“缇骑”,是那种让人看上一眼就心生敬畏,宵小之徒连提及都冷汗直流的“缇骑”!

而此时此刻,每一次出马都会有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高官踉跄入狱的这些锦衣大汉们,都用最标准的站姿面对着走出门的王珏,没有一丝做作。他们是真心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为不可能有鲜花和掌声迎接的辽东战神接风洗尘,向这个值得所有人为其欢呼的帝国将军,表达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更让王珏想不到的是,在这些锦衣卫的身后,有穿着华美裙装,身后有仆人帮忙打着遮阳伞的贵妇,有簇拥着一大群家丁的勋贵少爷,有穿着邮局差服的当值邮递员,也有来自京畿卫戍部队的军官。这些人都站在那里,用一双双黑色的眼睛投射来鼓励和抚慰。

虽然辽东新军司令官王珏待罪返京的消息被朝廷严厉的封锁,可是依旧有达官显贵或者其家属们有能力打听到消息。这些人自的站在这里,让王珏这位赢得了辽东之战的将领,踏上自己家乡土地的时候,不再形单影只。

听说人群中虽然不多,却显眼的女眷们,从自己位高权重的丈夫或者父亲甚至爷爷那里得到了王珏获罪的消息之后,就不顾一切的决定要迎接这位帝国的英雄了。位置最高的,是帝国辅王剑锋的妻。她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的丈夫,说了一句硬是让铁石心肠的王剑锋反驳不得的话来:“吾往迎之者,乃吾之麒麟子,汝若不允,妾乞和离!”

不过这位母亲却不是当日最出彩的一位接站者,因为史书记载,当日葛天章之女,已经年过六十的大学教授葛颖劲装挎长剑至车站,给父亲葛天章留下了一张字条:“此番如若无人去,来日哪个敢报国?妾佩长剑以迎国士,好叫天下知我堂堂中华,仍有男儿!”

当然,事实证明了一个恒古不变的道理,堂堂中华尽是男儿,车站外面站着的军人还有各行各业知道消息的豪商政要,来的人太多太多,虽然不是那种密密麻麻迎接英雄的场面,却也绝对和屈指可数天差地别。这些女子们在这里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值得所有人去珍惜去保护的一个叫华夏的地方。

面对这么多人,王珏也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领子上的风纪扣依旧没有扣好,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因为要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憋得通红。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握拳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向着这些来迎接他的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王珏,回来了!”他对着这些人,用并不高亢的声音,悄声的念叨了这么一句。就仿佛是少小离家的游子,回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家乡,就好像是一个孩子,回到了自己母亲的怀抱。

“欢迎回来!”也不知道谁听见了王珏的这声低语,或者仅仅只是一场美丽的巧合,人群里爆出了一声绵长的回答,像是风沙一样飘荡,让王珏迷了眼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