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回 见故人沉沦难救 避刀兵遁迹逃形

顾逢霖这个人也不是没有两把刷子,但是他却没用又在正途上,他的职务,十之八九靠着自己的小聪明,钻营取巧获得,在后方重庆,军统可以大摇大摆地随意缉拿审问,然而上海是日本人的地盘,不是国统区,他遇到的困难就不止一件两件了。

戴笠的回复,领史筠珩不忍卒视。在他看来,戴笠此人,不是利令智昏,而是色令智昏,戴笠一直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自负一时,但是他始终敌不过温柔乡的醉眠。史筠珩也要为自己撇清干系,万一哪一日真到了翻脸不认人的时候,自己在沦陷区,根本不可能逃出日本人的天罗地网。

他来到万象杂志社见女儿,在孙墨琛走后,史茜妮勉为其难,被委任为代理主编一职,这几个月,史茜妮居然大事小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黄主编,”史筠珩说道,“最近工作上手了吗?”

“当然了,现在的杂志销量,在上海是前三名。”史茜妮忽又悄声道,“组织似乎已经失去了联系了。”

“下周上海外交部要召开定期新闻布会,我来告知一下。”史筠珩扬起嗓子说道,又掩声说,“爸爸可能要在上海隐匿一阵子,有事就找秋津奈绪。”

史筠珩拿起帽子就走了。

史茜妮自己也租住了一所房子居住,不过她还是习惯到张爱玲家里来坐坐。现在张爱玲和胡兰成的感情情好日密,史茜妮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来坐了一会儿,张爱玲只是张罗着给胡兰成预备东西吃,叉着腰,吩咐佣人。

“做四个曲奇饼干,要加足了巧克力,兰成喜欢苦一些的味道。”

“哎呀,罗宋汤说好了要多放一些醋的,酸一点才更好喝,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

“牛排让你到法租界买进口的牛肉,你看,你又贪图便宜买的国产牛肉,不好吃的。”

……

张爱玲新近雇了不少的丫鬟老妈子服侍她,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话,把她们指挥地团团转。

“茜妮,虽说我生在大家庭中长大,也厌恶那种陈腐的气息,但是你不能不说,现如今的老妈子,就不如以前大家族用起来爽利。”张爱玲横眉怒目道。

“爱玲,歇歇口,做一回,都这样子的。动荡岁月,能有人伺候就不错了。”史茜妮安慰道,“嗳,这是你们新拍的照片?”

只见桌子上摆放着张爱玲和胡兰成的合影,黑白色的橡木纸上,张爱玲穿着一件浅色的轻纱外套,头被风吹卷着,胡兰成则是一袭深色西装,把整个画面的浓淡度搞混了。

“不要你看,”张爱玲忙夺过相片,“照的一点都不好看,人都像个披头散的魔鬼。一边色轻,一边色重,好像即将沉底的轮船,兰成说,等战事再稳固一些,我们回去槟城修养一阵子,度度假。”

“这么惬意的日子?”史茜妮羡慕道。“怎么照片背后有一行子?”

史茜妮凑到近前读道:“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你们蛮有诗情画意的嘛。”史茜妮不由得掩口笑道。

“谁让你读的,谁让你读的,这么美得句子,读出来,韵致就损失了大半了。”张爱玲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

“胡兰成好像有家眷的。”史茜妮郑重的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他已经同他的前妻离婚了。”张爱玲痴傻地说。

“那你们的婚礼什么时候举办?”史茜妮好奇地问道。

“兰成说要等到战争结束,我们隆隆重重地举办一场羡煞众人的婚礼。呶,我自己都有一个储钱箱,每次的稿费的三分之一我放在里面,我要给自己置办好最美的妆奁,要法国古典式的婚纱,配上英国的绅士风格的装扮,再有意大利的歌舞,要请个天主教士来给主持,那种高穹庐的教堂,给人一种肃穆之感,我是顶喜欢的。”张爱玲边说着,不由得就怅惘了起来。

“但愿你不要到头一场空。”史茜妮心里想着,但是嘴上没有说出来。

她站起身来,道别走了。

时已初秋,几片法国梧桐叶坠落下来。落在了史茜妮的裙裾上。史茜妮一脸的茫然,在上海的大千世界,她想着组织上的安排,但是组织上的人一走了之,地下党没有了,军统也消失无踪,父亲也同他说要暂避一下风头。她默默地彳亍着,走到路的劲头。

秋津奈绪当然日子艰难了,顾逢霖每次要求他执行简单任务,他都只得硬着头皮做,譬如静安区日军大佐的名字,闸北区日本有多少人。

在这种上司的指挥下,秋津奈绪心力交瘁,他深知自己的暴露是早晚的事。

而偏偏火上浇油,川岛芳子横插了一杠子。

“听说军统的脑易主了,来了个蹩脚的阿三。”川岛芳子笑嘻嘻道。

“那是,这么愚笨的人,才是我们大展身手的舞台。”秋津奈绪怏怏地说。

“好像你并不怎么开心呀。”川岛芳子问道。

“哪有,立功我还巴不得呢。”

然而川岛芳子却瞧出了端倪。

“你最近可是活动频繁,老去和日军打交道,没这么多的事务要交涉的。”川岛芳子质问道。

“我只是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也不必如此的大费周章。”

“你敢监视我?”秋津奈绪反问道。

两个人转为怒目而视,川岛芳子轻笑道:“我劝你不要心怀一致,你当初也就过我的,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掉,就是死,也得是我亲手杀了你。”川岛芳子点着秋津奈绪的胸口,径自而去。

秋津奈绪意识到自己现在有把柄落在了川岛芳子手里,他必须要消灭证据,但是他连证据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心里乱糟糟的。

他左思右想,不得其法,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妙法,他要拯救在上海的所有人,尽管这是违抗上级,然而他必须这么做,不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的同志白白牺牲,即使他为此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