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自己的一个交待

接下来话题没有再回到感情上，两个人又聊起了天南海北的天，从中学说到留学，从中国说到德国，说起了各自在德国生活的点点滴滴。当然，周易的职业球员身份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

郑璐璐从包里掏出了一件印有周易名字和号码的多特蒙德球衣，然后对周易说：“能给我签个名字吗？”

“这没问题，你让我给你签满都行！”周易很豪迈，然后接过球衣和笔，在球衣背面自己的名字旁边写道：“送给郑璐璐同学，愿你自信绽放，开心永驻。”落款是“你的同学周易”。

看着周易低头在球衣上写下的字，郑璐璐抿了抿嘴。

签完名字，喝完了瓶中的红酒，最后上的甜点也已经吃完。

这顿平安夜晚餐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如果按照郑璐璐的室友凯瑟琳的计划，那么接下来两个人应该转移战场，去一个灯光昏暗，音乐暧昧的酒吧里坐坐，好好喝上一顿，互诉衷肠。最后再到郑璐璐的酒店房间里去大决战。

但无论是周易还是郑璐璐，却都没有要继续下一场的意思。

郑璐璐主动提出来：“我要回去了。”

周易点头道：“我送你回去吧。”

这话要是被凯瑟琳听到了，必然会认为这是周易要主动的意思。但是郑璐璐现在很清楚，周易与她之间是不会存在这种误会的。

他说要送自己回去，只不过是处于对一个单生女性这么晚在外面的担心而已。

于是她摇头道：“不用了。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要是被人看到了就说不清楚了，小心媒体把我说成是你的绯闻女友。”

周易挠了挠头，郑璐璐的这个考虑很实际。他作为一个明星人物，传出点绯闻倒也正常，可人家郑璐璐却躺着中枪，这样不好。

于是他不坚持了，而是说：“我给你叫车。”

这次郑璐璐没有反对。

“叫好了，一会儿就来。”周易放下手机对郑璐璐说。

郑璐璐点了点头。

随后屋子里就陷入了一阵安静，这在今天晚上还是第一次，气氛开始冷却。

周易能够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之前大家都还聊得热火朝天，不时笑哈哈，挺高兴的，怎么突然这气氛就没了呢？

也许聊了一晚上都有些累了吧？

周易心里想，其实聊天有些时候也是很累人的。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了，说两个人聊天就像是打网球，如果一个人只发球，不接球，那这球就没法打。要两个人有来有往才行，但有来有往的同时还得有水平，如果有一个人发球水平高，接球水平也高，但另外一边发球接球水平都不怎么样，这球倒也可以打，但那个高水平的就会很累了。只有两个人水平都很高，这球才能打得精彩漂亮。

不过精彩漂亮也要付出代价，那就是对两个人的脑力要求都很高。他们要不停地在话题中寻找共同语言，在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就想好下一个话题，然后不断的这么延伸下去。

今天晚上，周易觉得和郑璐璐聊得还是挺开心的。他当初答应和郑璐璐吃饭的时候，是这没想到能够有这样的气氛，他一开始批命讲笑话就是为了不冷场，没想到郑璐璐非常配合。

按照他以前对郑璐璐的印象，这是一个你说三句话，她能回你一个字就算不错的女生了，内向羞涩，没什么信心，沉默寡言，不善交际。

这样的同学，无论男女，在任何一个人的班级中肯定都会存在，他们往往是这个班级里最容易被忽视的人，多年之后大家同学聚会甚至都会忘了通知他们，看着毕业照都想不起这些面孔的名字。

但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同学，在今天晚上却让周易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周易找到了继续聊上几句的话题，还是老生常谈——赞扬郑璐璐的改变，表扬她的自信。如果是在没话可说的时候，奉承人总是不会错的。

但就在他准备张口的时候，在他面前一直低着头的郑璐璐却突然抬起头来，张嘴要说话。

周易在思索怎么“挽尊”的时候，郑璐璐的人内心其实也在做着非常激烈的斗争。

她最初来多特蒙德的时候，是带着很强烈的“目的”来的。来了之后一开始气氛很好的时候，她也有过一些憧憬。但是随着聊天内容的深入，尤其是谈到了个人感情问题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之前那种良好的感觉不过是周易把自己当做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同学所表现出来的热情而已，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意思。

一开始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郑璐璐有些挫败感——就算她如此努力的改变自己，改变的让周易都大感惊讶了，周易对她却也还是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所以自己这么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费尽心思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吗？

她本来就打算调整好心态，就当做是一场同学聚会，不要想太多的，吃完饭之后微笑着和周易说再见，保持自尊潇洒着离开。

可是眼看就真的要说再见了，她却突然不甘心起来。

因为她不知道这次之后，自己是否还会有勇气再次站在周易面前说出那些话。如果不说，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是不可能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周易当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自己不能。

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有些事情发生了，有些感情发生了，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它们分明在自己的身上和心底落下了如此深刻的烙印。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尽管她知道说出来十有八九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因为她其实已经明白了周易的心意——他只把自己当一个普通同学，因为大家都在德国，所以才会稍微亲切一点，但并不代表他就会因此对自己产生本来没有的情愫。或许这种事情在别人身上会发生，但以她对周易的了解，在周易身上发生的概率是零。

但她还是要说，说出来不是为了以求反响，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她是很认真对待这段暗恋的，行不行，要有一个结局。她如此认真对待的这段感情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悬而未决。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周易的双眼说道：“我要向你道歉，周易。”

“啊？道歉？”周易很奇怪，不明白郑璐璐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没有向你说实话。”

“这……”

周易有些不太明白郑璐璐这是要唱哪出。

“我骗了你，周易。我来德国留学，不是因为我喜欢德国。”郑璐璐不给周易反应的时间，也不给自己又怂回去的机会，一口气地把憋在她内心的那句话全倒了出来。

“而是因为我喜欢……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周易就好像是被一道霹雳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

看着周易发呆的表情，郑璐璐顿了一下，继续说，反正那句话都说出口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在学校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偷偷关注你，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虽然你的很多事情在别人看来都不可理喻，可我却觉得你很有活力和魅力。但那个时候我没有自信，不敢向你表白，我怕被你拒绝，谁会喜欢我这么一个牙齿上戴着牙箍的人呢？所以在知道你要去德国踢球之后，我也说服了我妈妈，让她送我来德国留学，为的就是离你近一点。”

“来德国之后，我拼命改变自己，逼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德国独立生活，学语言，打工，交朋友，积极参加学校的活动，努力地当着很多人大声说话，我甚至还参加了我们学校的演讲活动……我在德国的同学们都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根本不敢大声说话，永远抿着嘴连笑都小心翼翼的女孩子……而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加自信，更优秀，才敢在你面前说出那句话……”

“我关注你在德国的每一场比赛，关注你在德国的每一条新闻，每一天都能看到你在进步，这就让我更加努力地改变自己，希望能够有勇气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可不管我变得多么开朗，但一想到要和你见面，我就缺乏勇气……所以抱歉我又骗了你，根本不是什么QQ被盗了，我只是不敢出来和你打招呼而已……”

“我想自己能够变得像你一样优秀，但我总觉得还不够好。直到我快毕业了，才鼓起勇气决定来见你。可是真的见到你之后，我又……又怂了。我不敢说出那句话，我幻想着你其实也喜欢我，然后在平安夜对我告白……抱歉，我言情小说看多了。”说到这里，郑璐璐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当作一个普通同学看待的，我也知道如果我说出那句话来，也许会给你带来一点小困扰吧……所以我想好吧，就当这是一次普通的同学聚会好了，吃完这顿饭，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和你互道再见，就回去了。可是就在刚才，我后悔了。因为、因为我……我不甘心……”

之前郑璐璐说话的时候，语速虽然快，但语气还是挺平静的，她还能保持微笑。可是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逐渐颤抖，隐约着带了哭腔。

但她很快就重新稳定了情绪，继续说道：

“我不甘心就这么和你说再见，我不甘心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自信，我不甘心让你对我的印象就只是一个普通同学……我还是想要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你。但是请放心，我不会对你有什么要求的，这是我对我自己的要求。我怕今天不说出来，以后就更没有机会说了。所以你拒绝我也好，笑话我也好，都没关系的，你不用有任何困扰，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点，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郑璐璐深呼吸一口，微笑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果然，说出来感觉好多了。而且之前怕这怕那的，生怕被拒绝，生怕出丑，其实说出来就好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说完，她起身向周易微微鞠了一躬：“谢谢你，周易，谢谢你请的这顿饭，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说完，她拎起包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也不敢停留，她到最后也还是没有勇气听到周易的回答，但没关系，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她觉得结果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她身后，周易的手机传来提示声——他为郑璐璐叫的出租车已经在饭店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