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且不说这些，便是现在在这大明朝的土地上，人吃人的现象也绝对不罕见。
记得前几年山西大旱，树皮草根甚至是观音土都吃光了，那时候每每父母易子而食，而有的心疼孩子的父母，在自己饿死之前都会叮嘱孩儿：“等我死了，把我吃了吧，好歹捱活着活下去。”
尽管知道这许多，但是当赵明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里发凉，遍体生寒。
这可是人吃人呐！
他坐在马上似乎整个人都僵直了一下，而石老黑等一众营长，也是一个个面色难看。现在赵明终于知道方才李三才为何那般脸色了。
虽然以前在乌木堡，周围环境那般恶劣凶险，还有周扒皮的欺压，不过乌木堡附近土地还算肥沃，每年都有不少产出，里面也不至于有人生生饿死，多少还有个活路不是？
纵使他们跟着赵明杀入草原后，也杀了不少人了，但是看到眼前这人吃人的一幕也是被震撼的不轻。
而一向犯浑的石老黑，先是一愣，然后那俩牛眼珠子便是一瞪，吼道：“你们这帮腌臜厮鸟，竟然敢吃人，你们还他娘的是不是人了！”
说罢便是跳下战马，挥舞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他前面一人的脸上，那人猝不及防，当下便是让他给打的上身一个后仰，整个人栽倒在地，脑袋刚巧便是碰到了一块石头上，鲜血长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看到这一幕，几乎所有的流民都是站了起来，向着赵明等人的方向看了过来，在看见赵明等人都是骑着战马，也就十来个人，他们那木讷而呆滞的眼睛里面忽然是放射出了贪婪的光芒，显然是心中对于食物的贪婪已经战胜了对赵明等人的恐惧，那直勾勾儿的眼光看的赵明等人都是不由得一阵自在。也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众人便是跟一窝大头苍蝇也似，向着赵明等人便是冲了过来。
这么多人冲了过来，石老黑也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他虽然有些神经大条，可不是傻子，也知道双拳不敌四手的道理，当即跳上了战马。
而赵明也是立马下令道：“不要和他们打，咱们撤退。”
说完，赵明也是首先打马向着矮丘退去，其他人自然也是紧随其后。当那些流民追上矮丘后，看矮丘后面密密麻麻的骑兵时，当即被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赵明现在也是心乱如麻，今天见到的事情给了他太强烈的震撼了，他知道这样的惨况以后还会见到，他必须适应下来，赵明挥了挥手，让大军继续向前，他也不想再去找那些流民的麻烦。
那些个流民先是被吓得跑了很远，但是跑远了后，并没有看见赵明派兵来追击，也是慢慢返回到了原来聚集的地方，在回到之前那个被石老黑打到的流民旁边时，当即就把他围得是水泄不通，然后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令人牙碜的肢体和硬物接触的声音，鲜血四溅。人群中似乎是起了一阵骚动，有争吵声传来，但是很快又被平息了。
少顷，人群散开，露出了一句残缺不全的尸体，除了没有多少肉的脑袋和部分躯干之外，其它的略有些肉的肢体都是不见了。地上到处都是大滩大滩暗红色的血渍，不少流民手中的石头上都是沾满了血迹。那些肢体，出现在流民的手中。
抢光了肢体，他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锅边儿上，把手里的肉扔了进去。
显然，这个流民队伍分外若干个小群体，三五个人一群，他们不知道是以什么关系纽带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是一家人，也可能是几个朋友。只不过，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你身处其中，会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死死的盯着你，只等着你倒下，然后便一哄而上，将你吃掉！
人人如此，难怪冷漠麻木到了极点。
一直走了很远，赵明见王清明还没有缓过来，当即便一催战马，到了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的道：“时局如此，为之奈何？”
王清明闻言，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番变故，让大伙儿都是沉默下来。
三个时辰后，赵明一行人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不是很大，也就只有二十多间的茅草屋错落在田间，村庄显得很是破败。
这村子旁还有一条干枯了的河床，那片从前是急流奔驰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满是龟裂的缝隙，凛冽的寒风的就从山岗上吹到村子里来，将一些屋子上的茅草吹得散落在房前屋后。
此时，已经有些昏暗的天空上开始响起了旱雷，雷声干燥地和隆隆地响着，但是一个雨点也没有落到这片干裂的大地上，闪电空打个不住，把天空划成许多尖角形的蓝色块子。
还有一群乌鸦盘旋在村子的上空号叫。起起落落，寻找着，那些因为饥饿而死去的流民的尸体，呱呱的叫个不停。
就在赵明领着队伍才刚刚进入村子时，便有发现村有一间茅屋正飘出阵阵炊烟，屋内还有吟声传了出来：“清水塘边血作磷，正阳门外马生尘。只应水月无新恨，且喜云山来故人。晴腊无如今日好，闲游同是再生身。自伤白发空流浪，一瓣香消泪满巾。”
赵明由诗中，感觉到了一股飘零的哀思，不由的便想见一见这个人，遂高声问道：“何人在此吟诗，还请出来一叙！”
赵明的话音落下后，屋子内的声音顿了顿，随后紧闭的房门便缓缓的打开了，只见一书生打扮的青年从屋内走了出来，赵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书生，见其相貌普通，身高七尺有余，身着有些破旧的儒衫、面色有些黝黑、看其模样是经常被太阳晒的缘故，他给赵明的感觉与那张公子所表现出来的羸弱不同，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刚健的感觉，不过满脸的书卷气怎么也掩饰不住。
在赵明打量那书生的同时，那书生也注意到了赵明身后的骑兵，先是惊讶了一下后，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对着赵明做了一揖后、朗声的道：“学生吴瑞凡见过将军，将军远来，不知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