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雨夜来客几度

空豪烈神色一冷,双手迅速结出一个劫灰手印,耳朵随之颤动了几下,一下子变得比先前灵敏数倍。

“两匹马,两个人的呼吸声。”空豪烈瞧见儿子坐直身子,眼神警觉,暗中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深更半夜,这里又是荒山野地,渺无人烟。我们刚进庙就有人跑过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支狩真向来戒心深重,闻言深以为然:“像是故意追着我们过来的。”他以念舌深入探寻了几遍空真的记忆,仍未发现他们入山以来的经历。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要么是空真刻意遗忘了这一段,要么……

“嗯,你突破之后,比从前机灵了不少。”空豪烈的耳朵接连动了动,风雨里的蹄声由远而近,两骑疾驰的方向,正冲着山神庙一路赶来。

“这个世上的邪祟不计其数,其中有一些邪祟能附身玉人,又或变化人形,混入玉人当中,令我们防不胜防。想要分辨它们并不容易,需要时间慢慢观察和试探,一不小心还会自蹈死地。所以有时候——”空豪烈顿了顿,瞳孔骤然一缩,望向庙外。

随着一声高亢的马嘶,蹄声骤然而止。透过半掩的山神庙门,支狩真瞥见一男一女匆匆下马。他们大约二十多岁,脸色白净,眉眼颇为相似,浑身绮罗都被雨水湿透,锦靴沾满了泥泞。两人的腰间配着长剑,镶满华贵宝石的剑鞘不停地滴淌着水珠。

为首的男子径直走过来,伸手推开门口的山神像,女子紧跟在后。

男子刚刚跨步入庙,整个人蓦地一僵,一道鲜红的血线从他额头绽开,一直延伸至胯部,整个身躯猝然一分为二,鲜血、碎肉、脏肠飙射而出,在半空中倏而化作一片片黑白色的尘灰,徐徐飘落。

“所以有时候,必须当机立断。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一个暗沉沉的刀轮从男子裂开处飞出来,倏而回到空豪烈身边,悬浮半空。刀轮锋利的刃口似虚似实,由层层叠叠的灰烬凝成,一刻不停地高速旋转,未发出一丝声响。

空豪烈探手握住劫灰刀轮,侧首望向支狩真,眼中闪过一丝酷烈之色:“每一位空氏的灭邪士,此生至少斩杀过上千邪祟,拯救过的普通玉人足有十万、百万、千万!我们的命远比其他玉人珍贵。我们可以为了保全自己而杀人,因为我们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他瞧也不瞧尖叫出声的女子,刀轮脱手甩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飘忽不定的轨迹,切过女子脖颈。

血花飞溅,又化作纷纷扬扬的灰尘,女子刚拔出的长剑“咣当”落地,尸体也随即倒下,灰飞烟灭。

刀轮无声无息地飞入空豪烈的中丹田绛宫,隐没不见。

“你记住了没有?”空豪烈目光冷厉地盯着支狩真,“身为空氏族裔,承担这片大地上的玉人延续之责,务必心如铁石,杀伐果断!你已是修炼者,不许像过去那样胆小懦弱!那样的废物不配姓空,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支狩真悄然叹了口气,支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人真的可以心如铁石么?至少支野做不到,空豪烈也未必能做到。

他的目光转向被风卷走的骨灰尘埃,空氏的劫灰经杀伤力可惊可怖,一经接触,可将对手化作一片片灰烬,不愧是征战过多次大灾变的顶级灭邪士家族。

“他们的马不见了。”支狩真蓦地站起身,山神庙外,男女骑来的两匹马诡异地消失了,仿佛突然蒸发在茫茫雨幕里,连马蹄声和马的嘶鸣都不曾听见。

空豪烈面无表情,大步走出庙门。地上水花纷乱激溅,泥浆纵横流淌,瞧不见任何马蹄印子。他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俯下身子,察看附近低矮的灌木和野草,也未找到马蹄踩踏过的痕迹。

那两匹马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

空豪烈往四处搜索了一会儿,走回山神庙。一男一女的佩剑躺在门口,他刚伸手捡起一柄,佩剑就变成一截湿漉漉的断树枝,滴淌着泥水。

“他们是邪祟?”支狩真禁不住问道。他若是探出蚀心魇的念舌,当然可以分辨邪祟,但在空豪烈这种身经百战的灭邪士跟前,他还是谨慎一些,掩藏住蚀心魇的身份为好。

空豪烈没有答话,阴沉着脸,独自坐到篝火前,锁眉沉思。摇曳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也映在门口山神像狰狞的脸上,双方仿佛在阴冷对视,眼神忽明忽暗,光影起伏不定。

未过多久,隐隐的马蹄声再度响起,一路由远而近,直逼山神庙。

支狩真不由一愕,刚死了两个,又有人找上门来了?他细听马蹄声,分明还是不多不少的两骑。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空豪烈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真儿,这一次换你来!不准多话,不准妇人之仁,不管进来的是什么人,直接动手杀了!”

“是。”支狩真默默颔首,快步走到山神像的侧方,守在大门入口处。一柄由片片劫灰凝成的长剑从他绛宫缓缓吐出,支狩真伸手握住。

剑很轻,如同一缕摇曳的烟雾,虚无缥缈却又矛盾地具备实实在在的质感。他的掌心觉得有一点点发烫,像是火烬的余温,随时会重新燃烧。

这柄劫灰剑由空氏的独门秘法观想而生,出自他的中丹田,与肉身、精神全都浑然一体,不会相互排斥,可谓是天生的人剑合一,足以与羽族剑修媲美。

空豪烈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儿子手握劫灰剑,藏在山神像侧后方的姿态轻巧又老练,如同一名技艺娴熟的灭邪士。若是妻女她们还活着,见到空真现在这样子,真不知会有多么欢喜。

急促的马蹄声在山神庙外戛然而止,一男一女勒住缰绳,矫健地翻身下马。

他们二十来岁,肤色白净,眉眼相似如同兄妹,一身华贵的绮罗湿漉漉地滴着雨水,厚底锦靴上沾满了泥浆。两人各自腰佩长剑,剑鞘上的宝石闪烁着华美的光泽。

空豪烈神色一沉,眼角微微跳动。来者的长相、穿戴,竟与先前二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