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风筝

她迟钝地睁开眼睛,仿佛从漆黑的深渊浮起。

“舒倾,舒倾。”

耳畔的呼唤声像此起彼伏的海浪,一片亮晃晃的白光刺入眼中,她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睛,恍惚中仿佛有个少年,在一幢老房子的窗口向她不断挥手。

“舒倾,舒倾。”

她再次睁开眼睛,周围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一张英俊的男人的脸在她的视线中晃动,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

“我,我是在哪里?”

她声音微弱地问道。

“你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男人的声音温柔而浑厚。

“医院?”

她诧异地想坐起身,脑后部却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你又是谁?”

男子身躯一震,惊异地道:“你说什么?你,你不记得了吗?”

她茫然地看着男人,想要竭力想起些什么,脑中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身穿白褂的大夫俯下身,翻了翻她的眼皮,对男人道:“叶念城先生,病人的脑部受到强烈撞击,我们现在需要为她作脑部扫描,请你先出去一下。”

叶念城点点头,对她道:“舒倾,我一会再来看你。”

舒倾,多么陌生的名字。她呆呆地道:“我,我叫舒倾吗?”

叶念城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她柔软的手,道:“是的,舒倾。”

叶念城转身走出了病房,走廊上忽然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好像是叶念城正在和人大声争辩着什么,然后她就被两个护士扶上轮椅,推向检测室。

“念城,这样做是不行的。”

秃顶的中年人摘下金丝眼睛,掏出手绢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大声道。

“雷明,我已经去警局录完口供,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解释,不会再有麻烦了。”

叶念城压低了声音。

“你疯啦?为了她录假口供,值得吗?这是要坐牢的呀!”

“昨晚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真相,只要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念城,你是堂堂倚天保安集团特别行动部的部长,怎么可以这样糊涂?我透露给你一个消息,董事长准备在近期破格提升你为集团的董事,伱现在这样做,等于是自毁前程!”

叶念城苦笑了一声,道:“我会给董事长一個解释。”

雷明摇头道:“不行,我不能任你这样糊涂行事。”

叶念城深深地凝视着雷明,低声道:“雷明,我虽然是你的下属,但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十多年的相知相处,我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你。这一次,算我求你了。”

雷明默然望了叶念城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你少年时的朋友?”

“是最难忘记的朋友。”

叶念城的眼神亮了起来,语气坚定而决绝:“失散了那么多年,我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奇迹般地再遇见她。雷明,这次我不能再让她离我而去。”

雷明苦笑道:“你救了她,岂不是养虎为患?别忘了,昨晚她是被谁重击致伤的。”

“她好像失去记忆了,雷明,给她一个新生的机会吧。”

雷明无奈地点了点头,沉吟道:“董事长那里,我会替你解释的。不过以防警方查出事情的真相,我看你最好离开香港。最近集团准备去大陆拓展业务,你可以去那里暂时避一下风头。”

“谢谢你,谢谢你,雷明。”

叶念城激动地道,两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雷明犹豫地道:“那你怎么安顿她呢?”

“我会带她一起离开。”

叶念城凝视着窗外悠悠飘过的白云,喃喃地道:“飞走的风筝,你终于回来了。”

飞机缓缓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舒倾走下舷梯,望着擦身而过的旅客人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念城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仿佛就像一场梦。”

“没关系,你慢慢会适应的。”

“为什么我会突然失去记忆呢?为什么我又会躺在医院里?念城,我真的不明白。”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怎么,还不相信我?你是我们倚天保安集团的员工,上个月在珠宝展览中心执行保安巡视时被匪徒袭击,伤了大脑。”

“可为什么我对此却全无印象呢?还有我的住所,我的身份证,我的亲人,他们全都去了哪里?”

叶念城犹豫了一下,道:“傻瓜,因为你失忆了嘛,当然记不得了。你平时在公司沉默寡言,不与他人交际,所以我们都不太清楚你的私人情况,不过我去警局查过了,你在香港的圣母孤儿院长大,十六岁那年突然失踪,以后的记录就是一片空白。”

舒倾茫然地看着叶念城,道:“空白?那我现在是个空白的人吗?你叫我舒倾,我真的是舒倾吗?”

叶念城挥手召了一部出租车,微笑道:“你当然叫舒倾,也不是一个空白的人。你现在是倚天集团驻大陆的首席代表助理,月薪五千,享有出差津贴及丰厚的福利待遇。”

出租车飞驰在宽敞洁净的公路上,舒倾望着车窗外高耸林立的大楼商厦,秀眉微蹙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从香港到大陆,也似乎太仓促了些。我本希望一个人静静地独处一段时间,能够记起些什么东西。”

叶念城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道:“医生说换个环境对你的恢复也许更有好处。”

舒倾忽然笑道:“你好像有点言不由衷嘛。”

叶念城心头微微一凛,舒倾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得惊人,自己些许异常的表情居然都被她捕捉到,当下强自镇定地道:“你不相信我吗?”

盯着身旁这个英俊的男人一会,舒倾摇摇头,道:“你有一双令人信任的眼睛,只是眼神却很复杂,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舒倾,相信我,我对你全无恶意。”

“反正我也只能相信你,是吗?”

舒倾猫一般迷人的眼睛眯起来,狡黠地笑笑道:“何况我现在一无所有,能够找到工作,继续生存下去,这比什么都重要。”

出租车穿过市中心的人民广场,在瑞金南路的一幢老式别墅前缓缓停下。

叶念城拎着行李走下车,对舒倾道:“到了,这就是我们倚天集团在上海新设的办事处。”

这是一幢旧上海石库门的老房子改造成的别墅,深青色的砖墙上攀爬着碧绿的常青藤,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从墙内探出头来,茂密的树冠簇拥着红色的尖屋顶伸向蓝天,白云悠悠,有清亮的鸽哨声随风飘过。

叶念城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的空气环境比起香港好太多了。”

舒倾打量着别墅,喃喃地道:“这是上海吗?为什么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好像非常亲切?”

叶念城的眼中掠过一丝异彩,兴奋地道:“是吗?你还记得上海?”

舒倾茫然地看着叶念城,道:“怎么,我应该记得吗?”

叶念城沉默了一会,忽然笑道:“很多香港人都是大陆过去的移民,也许,你的老家真的是在这里呢。”

“我想不起来了。你呢,老家在哪里,也是大陆吗?”

“是的。”

叶念城缓缓地道:“我的童年,就是在这个城市中渡过的。”

“这上面刻着字呢。”

舒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细细抚摸着青色的砖墙,小孩子般兴奋不已地叫嚷。

“永新里。”

叶念城梦呓般地道。

“你怎么知道上面刻着的是这几个字?”

舒倾好奇地问道。

“这里原来是一条里弄,叫做永新里,最近才刚刚拓宽为马路。知道什么叫里弄吗?这是旧上海城市独有的特色,狭窄的街道,灰长砖铺成的小路,两排是高大的石库门老房子,抬起头,你看到窄窄的蓝天,窄窄的阳光。”

“你好像很熟悉这里嘛。”

“因为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叶念城笑了笑,笑容里有淡淡的烟雾。

舒倾惊叹地叫了一声:道:“真没想到,原来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叶念城深深地看了一眼舒倾,涩声道:“这里有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回忆。”

推开别墅的外门,草叶的清香扑鼻而来,里面有一个小花园,种植了些不知名的低矮灌木和鲜花。

叶念城叹息道:“今后我们就要在这里办公住宿,很遗憾,打破了这幢房子的安宁。”

“你是个很怀旧的人,这样的人可不适合现在的社会。”

舒倾挤了挤眼睛,向别墅内跑去,欢快的脚步声咚咚回响在旋转的木楼梯上。

“这里一共三层,底层办公,你住二层,我住顶层的阁楼。”

叶念城放下行李,微笑道。

舒倾上上下下地巡视了一圈,满意地道:“屋内的光线很好,卫生间也很大,家用电器应有尽有,确实不错。”

叶念城道:“这幢老房子已经经过了公司的改造,原先是没有卫生设备的。”

舒倾好奇地道:“那他们怎么上厕所?”

“用马桶。”

叶念城道:“每天一早这里的居民们便拎着马桶,去附近的公共粪池里倒掉垢物。”

“天啊,那么原始?这不是很脏?”

舒倾吐了下舌头道。

叶念城凝视着舒倾,缓缓地道:“小时候,我也经常这么做。”

舒倾捧腹大笑起来:“你拎着马桶?真是难以想象,哈哈。”

“那时对面房子的二楼里有一个美丽的少女,每次清晨她便趴在窗口,微笑地看着。我一见到她仿佛就有了很大的力气,拎着马桶健步如飞。”

舒倾娇笑道:“哇,印象那么深刻,她是你初恋的对象?”

叶念城默然不语,过了半晌道:“在我十六岁那年,她全家突然失踪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有人说她们一家偷渡去了香港。再过了几年,我父母也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舒倾饶有兴趣地问道:“听你说话的语气,似乎现在还很想着她,是吗?”

叶念城看着舒倾灿烂若花的笑脸,心中微微一痛:“她恐怕早已把我忘了。”

舒倾打了个哈欠,道:“很浪漫的故事,真希望你哪一天能够找到她。”

叶念城苦笑一声,拍了拍舒倾的肩,道:“你大概很累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我陪你四处逛逛。也许,也许这对你恢复记忆有好处。”

“最好一觉睡醒,什么都想起来了。”

舒倾叹了口气,走向自己的房间。叶念城拎着行李走上阁楼,推开窗,默默看着窗外湛蓝色的天空,来往车辆的喧闹声扑面而来,昔日石库门的旧房已经变成了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拥挤的人群川流不息,脚步匆匆,俨然是另一个香港。

“一切都变了。”

叶念城若有所失地自语道。

第二天一大早,叶念城刚走下阁楼,舒倾便从房间里探出脑袋,笑嘻嘻地招手道:“早啊。”

“你早,昨晚睡得还好吗?”

“好极了,不过你下楼的脚步声把我吵醒了。”

“啊,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只要有一点声音我就会醒,像神经质似的。”

叶念城眼中的忧色一掠而过,舒倾的听觉太灵敏了,难怪她会······。

两人洗漱完毕出门,叶念城在一个小滩上买了油条大饼的早餐,递给舒倾道:“吃吃看,味道很不错。”

“还可以,不过卫不卫生啊?”

舒倾轻轻咬了一口,道:“我更喜欢三明治加牛奶的早餐。”

叶念城默然不语,舒倾四处张望道:“今天我们去哪里逛啊?我该去买几套衣服了。”

“怎么,我给你买的不喜欢吗?”

“太老土了,白裙子蓝裙子,你当我还是个纯情的学生妹啊?”

舒倾拉着叶念城快步走向繁闹的街道,道:“听说上海和香港一样,都是国际大都市,我可不能错过公费旅游的好机会。”

华亭伊士丹商厦的二楼女子服装部,舒倾容光焕发地走出试衣间,轻盈地转了个身,微笑着对叶念城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叶念城沉默不语,舒倾的确是艳光照人,褐色豹纹的紧身衣勾勒出她水蛇般的腰肢,显得迷人而性感,名贵的超短皮裙下玉腿修长,线条优美动人。

“到底怎么样吗?好看吗?”

舒倾娇嗔道。

叶念城点点头,望着被她随意扔在地上的白衬衣、牛仔裤,闷声道:“很漂亮。”

舒倾满意地笑道:“这才是我喜欢的衣服,对了,我还要买几套名牌化妆品,几件钻石首饰。嘻嘻,钱就从我的工资里预支,你看行吗?”

叶念城从怀中掏出一张万通信用卡,递给她道:“不用了,里面有十万元,你随便用吧。”

舒倾眯着眼道:“为什么对我这么慷慨?男人这样做通常是有目的的呦。”

叶念城皱了一下眉,舒倾耸耸肩道:“不过在这个社会,这样做也很公平,按劳取酬,物物交换嘛。”

“你把我当什么人?把自己看作什么?”

叶念城忽然厉声道,手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暴起。

舒倾愣了一下,讪讪地道:“只是开个玩笑,对不起。”

叶念城激动的神色渐渐平复,摆手道:“没关系,以后别再这样说了。”

“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我感觉得到。”

望着叶念城,舒倾忽然低声道。

经过一番近乎疯狂的大采购之后,叶念城带着舒倾七转八转,又拐到附近的石库门里弄里。

午后的阳光灿烂而宁静,洒在墙面斑驳的石库门老房子上,泛起柔和的光泽。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隔绝了都市的喧嚣和纷乱。

“叶念城,为什么老是带我来这些里弄?”

舒倾斜靠在墙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肿胀的脚踝,因为地面凹凸不平,又穿着刚买的细高跟鞋,她的脚疼得几乎连路也无法走了。

叶念城歉意地笑笑,道:“对不起,不过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

舒倾苦着脸道:“这里的环境是很别致,可走起来太累。我想回去休息了。”

“好吧,我先送你回去。”

舒倾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皱了皱眉,弯下腰揉着自己的脚踝。

“我,背你走吧。”

叶念城低声道,阳光在他的眼中闪动。

舒倾犹豫了一下,嘻嘻笑道:“好吧,反正这里也没法叫出租车,就让你赚点便宜。”

伏在叶念城宽厚的背上,舒倾遐意地闭上了眼睛,风吹过她的长发,发丝轻柔地撩动着叶念城的脸颊。

弄堂里静悄悄的,两人沉默着。只有叶念城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四周。

如果能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吧。

叶念城默默地望着地上合二为一的影子。

“有一种被人宠着的感觉呢。”

良久,背上的舒倾突然轻声道。

送舒倾回到别墅,叶念城叫了部出租车,径直来到浦东陆家嘴的一幢气派豪华的商务楼前停下,直奔顶楼的办公室。

“请问先生,您要找谁?”

接待处的小姐彬彬有礼地问道,胸卡上的工作证写着梁雅颜心理诊所几个字。

“我想找一下梁雅颜博士,我姓叶,已经预约过了。”

“好的,您请跟我来。”

叶念城跟着她走到内间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前,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正翻阅着大堆厚厚的宗卷,闻声抬起头来,凝视叶念城的目光宛若静夜的月光。

“你好,梁博士,我叫叶念城。昨天已经和您通过电话了。”

“叶先生,你好,请坐。”

梁雅颜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叶念城,仔细打量着他。这是一个英俊而略带忧郁的男人,眉宇间有淡淡的风尘之色,就像是一片秋天的叶子,既灿烂又伤感。

“是这样的,梁博士,我知道您是大陆心理学的权威,在国际上也享有很高的声誉,治愈过不少棘手的心理疾病。我想问的是,一个失忆的人,能否用心理治疗的方法使她恢复记忆呢?”

梁雅颜沉吟道:“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的,对不起,您失忆了吗?”

叶念城摇摇头,道:“是我的朋友。”

梁雅颜笑笑道:“那最好让您的朋友亲自前来,我需要了解很多病人的详细情况。如果真要治疗的话,我需要和病人做面对面的交流,包括心理催眠。”

叶念城面有难色地道:“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她暂时无法前来。我想知道的是,通过您的治疗,能否让病人只恢复部分的记忆?”

梁雅颜怔了一下,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病人曾经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而这段记忆,没有必要再让病人回想起来。”

梁雅颜诧异地道:“只让病人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吗?叶先生,这样是不太可能做到的。”

叶念城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弗洛伊德不是说过童年的遭遇影响人的一生吗?可见人幼时的记忆是最强烈的,换言之,也是最容易恢复的。我想说的是,您的治疗只需要唤回病人童年的记忆就可以终止了。”

梁雅颜有些惊异地看着叶念城,道:“叶先生,您对心理学似乎也颇有研究。”

叶念城苦笑道:“研究谈不上,这段时间我倒是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梁博士,您看我所说的有可能吗?”

梁雅颜蹙眉沉吟了一阵,缓缓摇头道:“人的心理是非常复杂深奥的,我们目前所能了解的,只不过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虽然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我可以设法引导病人的记忆,但病人究竟会回想起什么内容,连我也不得而知。叶先生,很遗憾,我要让您失望了。”

叶念城低叹一声,道“对不起,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我告辞了。”

望着叶念城颓丧无语的样子,梁雅颜的心忽然微微一沉,仿佛她也跟着对面的男人,经历了一次深深的失望。

叶念城转身告辞,梁雅颜突然叫道:“叶先生,请留步。”

“啊,对不起,我忘了支付诊金。”

叶念城满脸歉意地从怀中掏出钱包。

“您误会了。”

梁雅颜微笑道:“您能否留下联系电话,我可以联络我在美国求学时的导师,当今心理学的泰斗阿里纳森教授,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那太谢谢你了。”

叶念城激动地道。

“您的朋友真是一个幸福的人,能让叶先生这样为他操心奔波。您能告诉我一些有关他的详细情况吗?”

“她是我失散了多年的童年好友。”

“是女孩子吗?”

梁雅颜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叶念城点点头,道:“她一个月前脑部受到重击,虽然大脑里的淤血经过手术后已经清除,但是记忆却就此失去了。”

“她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叶念城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了很久,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梁雅颜有些不解地看了叶念城一眼,后者低声道:“不过我可以断定,那不是一份令人愉快的工作,我也不希望她能够记起。”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梁雅颜道:“等我和我的导师联络后,会打电话给您的。”

望着叶念城孤独离去的背影,一阵茫然若失的感觉浮上梁雅颜的心头。

几天后,倚天公司在上海的办事处正式营业,叶念城招聘了第一批员工,都是退伍后的特种部队士兵,香港的总公司特地派了集团总监雷明过来,对他们进行了紧急培训。

“她还好吧。”

寒暄过后,雷明看着叶念城低声道。

“挺好的,这不,又去逛街了。”

叶念城笑笑道。

“老兄啊,你真是太伟大了,她恐怕还不知道,她每月的薪水都是从你的工资里扣除的吧。”

“只要她过得开心,这点钱算什么。”

“我真是服了你。”

雷明摇头叹息道:“对了,总部最近承接了一单业务,香港的光大珠宝集团下周要在上海办一个展示会,你要负责会场的保安工作。”

“没问题。这里的治安情况非常好,新招的这些员工也学得很快,你放心好了。”

“那她呢?难道你真准备让她作会场的保安吗?”

雷明话锋一转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她的身手你见过了,不比你我差多少。我相信她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我还是很担心。”

雷明的脸上露出忧色:“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总听过吧。”

“给她一个机会吧,雷明。她已经忘记了过去,完全都忘记了。”

叶念城喃喃地道。

“小心一点,别让她毁了你。”

雷明用力拍了拍叶念城的肩膀,无奈地道。

“让谁毁了你?”

房间的门被推开,露出一张娇艳动人的脸,舒倾拎着大包小包走到叶念城面前,嬉笑道:“你们在谁说啊?”

叶念城镇定地道:“没什么,只是开个玩笑。舒倾,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集团总监雷明。”

“你好,雷先生。”

舒倾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你好。”

雷明目光锐利地盯着舒倾,淡淡地道:“舒小姐最好养成进屋先敲门的习惯。”

舒倾愣了一下,雷明起身道:“念城,今天香港光大的珠宝商会来,我要和他们商谈一下展示会的事情,先走了。”

望着雷明的背影,舒倾蹙眉道:“他似乎不太喜欢我,是不是以前我得罪过他啊?”

“没有的事,你多心了。”

叶念城转过话题道:“舒倾,我给你买了件礼物。”

“真的呀,是什么?”

叶念城从桌上拿起一个包装精致的大礼盒,递给舒倾。

“是什么名牌服装吧?”

舒倾开心地拆开五颜六色的包装纸,掀起盒盖,微微一愕,盒中是一只纸扎的白鸽,彩绘的红眼睛、尖黄嘴,雪白的翅膀背后镶着几根细长的竹片。礼盒的一角则放着一只缠绕线团的轱辘。

“这好像是风筝吧?”

“没错,是风筝。”

舒倾笑起来,道:“为什么送我这个?念城,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喜欢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觉得有些怪怪的。”

“跟我走。”

叶念城拉住了舒倾的手,拿起风筝就向外走去,舒倾的脸微微一红,却没有挣开叶念城的手。

夕阳将城市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远处高楼的轮廓渐渐模糊。黄昏的阳光轻柔、和煦,照在黄绿色的草坪上,像是情人温暖的嘴唇。秋风吹过,叶念城牵动着手中的线奔跑着,白鸽风筝展开翅膀,飞翔在被晚霞染成绯红色的天空中。

舒倾坐在细软的草坪上,托腮凝望着叶念城,恍惚中,她的脑中有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仿佛是遗忘了很久的东西,感觉如此的熟悉。

“你也来试试。”

叶念城走到她的身边,将风筝线塞到她的手中。

舒倾莞尔道:“你很厉害呢,念城,风筝放得这么好。”

“小时候,我最喜欢放风筝。在窄窄的弄堂里,风筝飞上了窄窄的蓝天。”

叶念城喃喃地道。

“飞得那么高?会不会断线啊?万一它飞走了,那怎么办?”

舒倾仰起头,瀑布般的长发被风吹起,轻轻拂过叶念城的脸颊,传来怡人的幽香。

“念城哥哥,风筝飞得那么高,会不会飞走啊?”

叶念城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家对面的少女跑到他的身边,仰起头,天真地问道,柔软的发辫在她的耳畔晃动,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会回来的,就算它飞得再远,也会飞回来。因为风筝的线,握在我的手中。”

“那万一线断了呢?”

“也会飞回来,因为它知道,我们在等它呀。”

“糟了,线真的断了,念城!”

舒倾摊开双手,懊恼地望着消失在天空中的风筝嚷道。

叶念城抬起头,风筝在天空中越飞越高,渐渐剩下了白色的一点。

“没有关系,它会飞回来的。”

叶念城凝视着舒倾,柔声道:“总有一天,风筝会回来的。因为它知道,我们在这里等它。”

光大的珠宝展示会设在市中心人民广场的上海博物馆。一只只透明的玻璃橱柜中,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躺在红色的天鹅绒布上,在灯光的映射中散发出璀璨眩目的光芒。

“哇,好漂亮,真想将它们占为己有呢。”

舒倾艳羡地盯着珠宝,开玩笑地道。

叶念城心中一凛,沉声道:“别乱说话,我们去四处看看。”

前来参加展示会的宾客很多,倚天集团的员工身穿保安制服,拿着对讲机,在雷明的指挥下忙碌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雷明的眼睛好像一直在暗中盯着我。”

舒倾悄悄地对叶念城道。

“不会吧,你太敏感了。”

“也许吧。”

舒倾耸耸肩,俏皮地道:“是不是我长得太漂亮了?”

叶念城微微一笑,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而明亮,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瞬间挤入了人群消失不见。

“念城,你的脸色好难看,怎么了?”

舒倾关切地问道。

“有人想要打这批珠宝的主意。”

叶念城拿起对讲机,背过身低声道:“雷明,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好像是黑豹。”

“你说什么?念城,你说的是猫眼盗窃集团的黑豹?他不是正在香港坐牢吗?”

对讲机里传出雷明震惊的声音。

“应该不会看错,看来我们这次有麻烦了。”

“我立刻和香港的警方联系,妈的,难道这小子越狱了?”

叶念城回头看了看舒倾,眼中掠过一丝忧虑的神色。

“念城,怎么了?是不是有匪徒打这批珠宝的主意啊?我们应该怎么做?”

舒倾兴奋地问道。

“你什么也不用做,回去休息吧。”

叶念城沉默了一会道。

“为什么念城?为什么让我回去?难道我不是保安吗?”

“舒倾,盗窃集团的成员都是些亡命之徒,你留在这里会很危险。”

“我不回去,念城,我不能白拿公司的薪水不干活呀。”

舒倾噘起了嘴。

“这是命令!”

叶念城声色俱厉地道。

舒倾狠狠地瞪了叶念城一眼,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看到舒倾离去,叶念城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叶先生,真巧。”

一个身穿中式黄缎旗袍的女子优雅地走到叶念城对面,微笑道。

“原来是你,梁博士,你好。”

“叶先生,你在这里是?”

“哦,我负责会场的保安工作。”

梁雅颜的目光从叶念城胸前挂着的工作吊牌收回,有些诧异地道:“原来叶先生是从香港来的,你的上海话说得这么好,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

“我出生在上海,后来随父母去了香港。在香港的时候就一直想回来看看,现在也算如愿以偿了吧。”

叶念城感慨地道:“故乡,总是那么让你难以忘记。”

“在美国求学的时候,每当我面对那些汉堡可乐,我总会想起咸菜泡饭的诱人味道而难以下咽。”

梁雅颜凝望着玻璃门外渐渐垂落的暮色,微笑道:“那些狭窄的弄堂,没有抽水马桶的石库门老房,潮水般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在离开了上海以后,忽然觉得它们很美。”

叶念城低叹了一声,道:“这个城市已经完全改变了,这里的人们向往更好的生活,过去的痕迹已经无处可寻。”

“这就是不断进步的文明带给我们的遗憾吧,但我们无法否认,今天的上海是美丽的。”

“也许吧。”

叶念城惘然若失地道:“这个城市的确是美丽的,但真正属于我们的美丽,却是有限的。”

梁雅颜深深地看了叶念城一眼,道:“叶先生,你真的很特别。我看你更适合做一个诗人,而不是现在这份工作。”

叶念城无语笑了笑,这略带惆怅而无奈的笑容让梁雅颜觉得一阵恍惚,她镇定心神,道:“叶先生,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我已经咨询了我的导师阿里纳森教授。”

“怎么样?有办法吗?”

叶念城急切地问道。

梁雅颜微笑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叶念城激动地握住了梁雅颜的手,兴奋的神情表露无疑。

梁雅颜脸上一红,道:“叶先生。”

叶念城这才发觉自己紧紧握住了梁雅颜的玉手,立刻不好意思地松开,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

梁雅颜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忘却被叶念城握住手时那种慌乱心跳的感觉,道:“巧的是最近我也接收了一个试图恢复记忆的病人,我想通过对这个案例的心理治疗,摸索出一些方法,也许可以增大您这件事的成功机会。”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梁博士。”

“叫我的名字吧,整天梁博士梁博士的,怪怪的。”

梁雅颜低声道。

展示会的宾客已经陆续离开,大厅内只剩下十多个倚天集团的保安,梁雅颜看了看空荡荡的博物馆,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那我们电话联络。”

送走了梁雅颜,叶念城望着十几个手下的员工,沉声道:“今晚我们必须守在这里。”

博物馆的大门关上了,雷明走到叶念城身边,面色沉重地道:“我已经向香港警方查证过了,黑豹半个月前越狱逃跑,目前下落不明。”

叶念城道:“那么我今天没有看错人,来展示会的确是黑豹。”

“她呢?”

“我已经让她回去了。”

“这样最好。”

雷明点点头,道:“这里的自动报警防卫系统我已经检查过了,非常先进,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叶念城道:“我去检查卫生间,你带人四处察看一看,尤其是通风口、下水道等地方。”

博物馆内所有的灯光已经全部关上,只有十几只强力电筒的灯光在各个角落交织扫射。叶念城刚走到男用卫生间门口,忽然听到对面的女厕所中传来极轻微的声响。

叶念城心中一凛,悄悄关上手电筒,推开门。

虽然卫生间漆黑一片,但在叶念城久经训练的眼睛中依然清晰可辨,里面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叶念城忽然趴下身,目光闪电般扫过地面。

还是一无所获,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叶念城缓缓站起身,默立半刻,猛然撞向右首第一间的卫生间门。

“砰砰砰砰!”

八扇门被叶念城接连撞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白色的抽水马桶沉默在黑暗中。

头顶上忽然传来吃吃的笑声,叶念城骇然抬起头,天花板被掀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空洞中,一双妩媚动人的眼睛正朝他俏皮地眨着。

“舒倾?”

叶念城震惊地叫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舒倾灵猫般轻巧地一跃而下,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娇笑道:“想不到吧,念城。”

“你疯了?我不是让你回去吗?为什么躲在这里?”

“哼,我就是不回去。”

舒倾得意地道:“我的身手还不错吧,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能够这么轻松地找到个地方藏起来,好像出于本能似的。”

叶念城冷冷地看着舒倾,一言不发。

“念城,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不需要别人的特殊照顾。生存在这个社会上,我们只能靠自己。”

舒倾振振有辞地道。

“我再说一遍,回去。”

“不!”

“回去!”

叶念城粗暴地抓住舒倾的手臂,厉声喝道。

“你弄痛我了。”

舒倾大叫道,猫一般的眼睛闪动着倔强的光芒:“别忘了,这是我的工作。除非我从前的工作不是保安!”

叶念城微微一愣,紧抓住舒倾的手不由松开了。

“为什么,念城,你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舒倾,我,我,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也担心你的安全啊!”

舒倾激动地道:“你以为我一个人回去,可以安稳地睡觉吗?”

叶念城身躯剧震,呆呆地看着舒倾。

“让我留下吧,好吗?”

舒倾的美目中闪动着脉脉的柔情,两双目光轻轻触碰,分开,又浓烈地纠缠在一起。

叶念城只觉得一阵冲动,猛地抱住了舒倾。

“好像来得太快了。”

半晌,舒倾抬起头,幽幽地道:“这种感觉,快得让人无法准备。”

“我太鲁莽了吗。?”

舒倾羞涩地摇摇头,将脸轻贴在叶城宽厚的胸膛上:“可是,好像认识了你很久呢。”

“真的吗?”

“嗯。”

“······”

“你的心跳得真快。”

“真希望它能一直这样跳下去,为了你。”

“念城,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你的头发。”叶念城柔声道,他的手指往下滑过舒倾的脸:“因为你的眼睛,因为你的鼻子,因为你的嘴唇。”

“好痒啊。”

“因为你是舒倾,所以我喜欢你。”

叶念城痴痴地道,他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少年的情怀,像风一样拂过不再年轻的心。

“念城,念城!”

厕所外传来雷明焦急的呼唤声。

两个紧紧偎依在一起的身影恋恋不舍地分开,舒倾红着脸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凝视着叶念城的眸子里散发着甜蜜喜悦的光泽。

“雷明,我在这里。”

叶念城大声回道,紧紧握住了舒倾的手。

“怎么你还在这里?”

雷明闻声走过来,鹰隼般的目光凌厉地盯着舒倾,道:“念城,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叶念城神色尴尬,吞吞吐吐地道:“雷明,别忘了舒倾也是公司的员工,她应该留在这里。”

雷明震惊地望着叶念城,目光闪动,过了良久才长叹一声,道:“你自己拿主意吧。”

叶念城感激地看了雷明一眼,后者摆摆手,低头看着腕表,道:“现在是晚上七点十分,我们把手下的员工分成两组,每半个小时轮流巡逻一次。”

“好。”

叶念城点头道:“就这么办。”

“夜晚真的会有情况发生吗?”

舒倾轻声问道。

叶念城刚要答话,忽然闻到一股古怪的气味,大声咳嗽起来,就像是被叶念城传染一般,雷明和舒倾也紧跟着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叶念城面色一变,立刻捂住了口鼻,掏出手绢递给舒倾,骇然道:“这味道不对!”

“这么快?”

雷明匆忙掏出手绢捂住口鼻,震惊地道:“难道黑豹他们已经来了?”

舒倾娇躯一震,眼中掠过茫然之色,似乎黑豹这个名字似曾听说过。

“真是狡猾,居然选在这个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会在半夜里下手呢。”

叶念城低声道。

雷明拿出对讲机,刚要召唤手下员工,却被叶念城按住了对讲机。

“气味是从大厅里传出来的,你以为他们现在还能够听到你说话吗?”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所料没错,他们都被熏昏了。”

“那我立刻打电话报警。”

“不要打草惊蛇,估计他们会再过一段时间下手,等他们进来了再报警,来个人赃俱获。”

叶念城道:“你过半个小时报警,我去拖住他们。”

“我也去。”

雷明一把没拉住,眼睁睁地看着舒倾羚羊般地窜起,紧跟着叶念城悄悄走向大厅。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雷明喃喃地道。

黑漆漆的大厅内飘散着刺鼻的化学药味,倚天集团的员工们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地,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过了一会儿,一条黑色的长索从大厅的天花板上幽灵般地垂下,轻轻晃动着。

舒倾刚要从角落里窜出,叶念城一把按住她,缓缓摇了摇头。

噗的一声,一只黑色的大包袱从半空中落下,舒倾紧张地看了一眼叶念城,后者纹丝不动,脸上露出镇定的神情。

又过了很久,天花板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几个黑影顺着长索溜下,个个黑布蒙脸,穿着紧身的黑衣。

他们打量了一下四周,拿起地上的包袱,取出一个黑色的仪器,轻手轻脚地走向陈列珠宝的玻璃柜。

“红外线干扰仪?”

舒倾喃喃地道,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忽闪了一下。

“舒倾,呆在这里,不要动。”

叶念城忽然猎豹般地冲了出去,手中的对讲机猛地飞了出去,炮弹般砸向一个黑影。

“扑通”一声,对方摇晃着倒了下去。

“有人!”

几个黑影慌乱地喊叫起来,叶念城冲上去挥拳击倒一人,左腿横扫,又勾倒一人,随即一个肘击,将他击昏在地上。

“不要慌,只有他一个。”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低声喝道:“干掉他!”

雪亮的匕首在黑暗中闪着寒光,黑影们慢慢围上来,向叶念城步步进逼。

博物馆外忽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高大的黑衣人身躯一震,吼道:“有条子,快撤!”

叶念城一个箭步猛冲上前,拦在高大的黑衣人面前,沉声喝道:“黑豹,你跑不了的!”

黑衣人扯去脸上的蒙脸布,狞笑着手腕一振,匕首化作一道呼啸的白光向叶念城飞射而去,后者向左急闪一步,刚要扑上还击,背后突然传来迅疾的风声。

“念城,小心!”

舒倾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大声叫道。

叶念城冷静地拧腰、侧身,右腿长了眼睛似地向后踢去,试图偷袭的匪徒惨叫着捧着小腹瘫倒在地。

“猫姐!是你吗?怎么会是你?”

黑豹震骇地望着冲过来的舒倾,惊异地呼道。

“猫姐,猫姐!”

整个大厅回响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舒倾脑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白,模糊中无数张脸在眼前一闪而过,每一张嘴都在大声叫道:“猫姐!猫姐!”

闪着光的珠宝,雪亮的匕首,摇晃着的长索,整个大厅仿佛突然旋转起来,舒倾大叫一声,抱住了头。

“舒倾,你怎么了?”

叶念城闪电般地扑过来,黑豹忽然窜上了长索,猿猴般地爬上天花板,嚷道:“猫姐,我是黑豹啊,你难道忘了?”

“黑豹,猫姐。”

舒倾呆呆地自语道,忽然抱住头,满脸痛苦之色:“我的头好痛啊,好痛啊!”

“舒倾,你镇定一点。”

叶念城紧紧抱住不断发抖的舒倾,脸色惨白。

“我究竟是谁?念城,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舒倾歇斯底里地尖叫道。

叶念城慌乱地看着舒倾,忽然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转过头,一个匪徒手中的匕首滴淌着鲜血,面色狰狞地看着他。

“舒倾。”

叶念城喃喃地道,慢慢倒了下来。

“舒倾,舒倾!”

叶念城大叫着从病床上一跃而起。

“嘀嘀”,床头边上的心电图仪器上传来有力的波动声,绿色的心跳振幅曲线恢复了正常。

“念城,你终于醒了。”

雷明疲倦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紧握住叶念城的手道。

“雷明,是你。舒倾呢,舒倾去哪里了?”

雷明犹豫了一下,道:“念城,你刚刚经过手术,先静养一段时间再说。”

“舒倾呢?她到底在哪里?”

雷明无奈地摇摇头,道:“她走了,不辞而别。”

“你说什么?”

叶念城颤声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把你送到手术室的当天晚上,她就失踪了。”

“你说谎!这不是真的,我要去找她,我现在就去!”

“你疯了,不想活了?”

雷明用力按住叶念城,厉声道:“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偷,猫眼盗窃集团的匪首,就值得你这么不顾一切,连命都不要?”

“她不是,她不是!”

叶念城情绪激动地叫道:“她是个好女孩,是你,雷明,一定是雷明你把她逼走的!”

“你胡说什么?我已经雇了好几家私人侦探所到处找她。念城,我和你相交一场,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对不起,雷明,我,我太冲动了。”

叶念城痛苦地道:“我心里很乱,雷明,我一定要找到她。”

“就算你要找到她,可也得养好了伤再说。”

雷明沉声道:“如果命都没了,找到她还有什么意义?”

叶念城颓然倒在床上,嘴唇颤抖着,呆呆看着雷明。

“当天我冲到大厅时,就发现你倒在血泊中,而舒倾紧紧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停地尖叫。念城,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可能恢复记忆了。”

叶念城的脸痛苦抽搐着,道:“她看到了黑豹,黑豹叫出了她的名字。”

一个星期过去了,舒倾没有任何的消息,仿佛在这个城市无声无息地蒸发了。在叶念城的执意坚持下,雷明只好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

“你瘦了很多,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雷明在柜台上结完帐,拍了拍叶念城,道:“公司在大陆的业务开展得很好,董事长对你很满意,看来不久你就会得到提升了。”

叶念城摇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卧病在床,哪里有时间工作。明明是你的功劳,何必强加在我的头上。”

雷明微微一笑,走到医院的停车库前,指着一部崭新的红色别克轿车道:“这是公司配给你的专车,试试看,可是上海制造哦。”

叶念城苦笑一声,道:“找到舒倾了吗?”

雷明黯然摇头,道:“忘了她吧,如果她真的恢复了记忆,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她会记得我的,我是她小时候的朋友,她会记得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的东西。”

雷明钻进车,道:“我带你四处兜兜风散散心,我来这里那么久,你这个上海人也该尽一下地主之宜吧。”

轿车穿行在都市热闹的车流中,雷明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赞叹道:“这几年内地真是发展迅速,和香港真的没有什么两样。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回湖北老家看看。你知道我从小出生在香港,对老家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这几年总是听我的老爸唠叨要回乡探亲,呵呵,恐怕湖北现在也大变样了吧。”

叶念城长叹道:“香港是很好,但却不会让人有归属感。”

“是啊,整天为生存而打拼,让人忙碌得透不过气。”

“我们的根在这里。”

叶念城缓缓地道:“就像天上的风筝,飞得再高再远,总是要回到地面的。”

“对了,最近有个姓梁的女士来办事处找你,还询问你的近况。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什么人,所以没有告诉她你受伤住院的事,只是让她留了个电话方便日后联络。”

“没有意义了。”

叶念城木然道:“她是一家心理诊所的医生,我当初找她只不过是想恢复舒倾童年的记忆,现在她人都失踪了,这一切还有什么用?”

雷明皱眉道:“你何必老想着她?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那个梁女士就很不错,人漂亮,工作也好。人家对你的事情还很关心,说什么最近她在诊治一个和你的案例类似的病人,进展情况很好,让你有时间立刻去找她。”

叶念城身躯忽然一震,道:“雷明,我们立刻去她的诊所。”

“怎么,心动了?”

雷明打趣地道。

“你说舒倾会不会去找她?如果舒倾试图恢复记忆,一定会去找心理医生。你说,梁雅颜口中的那个病人,会不会是舒倾?”

雷明愣了一下,道:“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吧?”

“快去,我们快去!”

叶念城激动地叫道,雷明无可奈何地调转车头,道:“我看你真的中了魔了。”

轿车刚刚停在浦东的商务楼下,叶念城就飞也似地跑了上去,直奔顶层梁雅颜的诊所。

“砰”的一声,接待处的小姐还没有开口,办公室的门就被焦急的叶念城猛然推开。

宽大的真皮沙发床上,一个女子正睁开眼睛,缓缓坐起。

“叶先生,是你啊。”

坐在沙发前的梁雅颜有些意外,站起来迎上前微笑道:“怎么神色这样慌张?”

“舒倾,真的是你,我真的找到你了!”

叶念城顾不上与梁雅颜打招呼,颤抖地望着沙发上的女子,激动地扑上去。

“放开你的手。”

舒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冷漠得就像是一块冰,寒得叶念城的心一阵抽搐。

“我是叶念城啊,难道你忘了,舒倾,我是叶念城啊!”

舒倾忽然冷然笑了一声:“叶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舒倾。”

“不会错的,你就是舒倾,你就是舒倾!”

“叶先生,你们认识?”

梁雅颜诧异地道:“这位是我诊所的病人,就是上次在上海博物馆时我对你说起过的,那位与你的案例相似,同样试图恢复记忆的病人。”

叶念城身躯剧震,不能置信地看着舒倾,原来她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份,悄悄去找了心理医生。

“我都记起来了,想不到吧,叶先生。”

舒倾的目光中满是冷漠和怨毒:“说什么我叫舒倾,是你们保安公司的员工,原来全部都是无耻的谎言!”

叶念城脸色惨白,道:“你的确是舒倾,既然你恢复了记忆,为什么会不记得我?我是你念城哥哥,你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啊!”

“骗子!”

舒倾满脸不屑地道:“我过去根本不认识什么叫叶念城的人,我只记得几个月前在香港,是你给了我脑后重重的一击,将我击昏从而失去了记忆。叶先生,你欺骗我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想做神圣的耶稣,挽救一个失足的小偷吗?”

叶念城呆呆地看着舒倾,忽然大声叫道:“不可能,既然你恢复了记忆,不可能不记得我!你就是舒倾!是小时候住在我家对面的那个女孩子!我们常在一起放风筝的,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舒倾忽然大笑起来,冰冷的目光中却毫无笑意:“这真是我所听过的最荒谬最拙劣的谎话,叶先生,我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你就不用再演戏了。”

看了一眼匆匆闯入的雷明,舒倾漠然道:“难怪我觉得这位雷先生对我的态度总是不太友善,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请一个小偷来你们保安集团工作,雷先生当然不会客气了。”

叶念城激动地道:“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你难道准备一辈子做个可耻的小偷吗?”

“谢谢你的善意,叶先生,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我很感激。”

舒倾口气嘲讽地道:“如果你们不准备叫警察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舒倾!”

叶念城一把抓住她,嚷道:“你不能走!”

舒倾冷笑道:“我差点忘了,叶先生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怎么会让我这样轻易地离开呢?说吧,你想要什么?我的身体?”

叶念城抖索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舒倾脱下外套,露出曲线毕露的曼妙胴体,道:“想要你就拿去,在这里还是去宾馆?”

“无耻!”

雷明愤然叫道:“念城,我看你认错人了,她根本不是你童年时的好友,否则现在她恢复了记忆,又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你?叫警察,念城,立刻报警!”

“不可能认错的,我不可能认错的!舒倾,你的左耳垂上有一颗红痣,我的朋友她也有!”

舒倾盯着叶念城看了很久,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道:“就凭这颗痣吗?叶念城,这个世界上左耳有红痣的女孩子不会只有我一个吧?单凭这颗痣,又能说明些什么?”

雷明摇头道:“念城,你这次真的认错人了,左耳长了颗红痣不过是巧合罢了。”

“也许她还没有恢复记忆,梁博士,她真的恢复记忆了吗?是真的吗?”

叶念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情绪失控地对着梁雅颜大声叫道。

梁雅颜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叶先生,她真的完全恢复了记忆,就在今天,她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离开加入了香港盗窃集团,她全都记起来了。如果她说她不认识你,那说明她根本就不是你小时候的那个朋友。”

叶念城如同被电击一般跟跄退后,颓然坐倒在沙发上,神色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很多。

“念城,我要报警。既然她不是你的那个朋友,我们没有必要手下留情。”

雷明掏出手机,森然道。

舒倾目光闪动,突然抓起沙发前的转椅,用力向雷明飞掷过去,后者仓卒间闪到一旁,舒倾已经灵猫般地窜了出去。

雷明怒吼一声,就要拔腿追去,却被叶念城紧紧地抓住。

“念城,你?”

“算了吧,算了。”

叶念城面如死灰,喃喃地道:“一切都结束了,放她一条生路吧。”

雷明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梁雅颜看了看叶念城,道:“叶先生,真没有想到,原来她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失去记忆的病人。”

“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认错人了。”

叶念城紧紧抱住头,痛苦地道。

“都过去了,叶先生,你不需要这样的。”

梁雅颜安慰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那个朋友的。”

雷明道:“念城,这样不是很好吗?忘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舒倾那样的小偷,呵呵,应该叫她猫姐,像她这样的窃贼,根本就配不上你。忘了她吧。”

“忘了她。”

叶念城喃喃地道,身前的梁雅颜正默默望着他,眼神中有柔情无限。

十一

“真的要走吗?”

梁雅颜呆呆望着窗外,目光跟随着一片冬日的落叶缓缓飘向街角。

叶念城点点头:“我已被公司调回香港总部,忙完在厦门的文物博览会后,我就要离开大陆了。”

不能留下吗?

梁雅颜在心中轻声地问,挽留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叶念城的目光缓缓扫过办公室的沙发,恍惚中,他好像又看到一个女子从上面坐起。满目怨毒地盯着他。

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还在恨自己欺骗她吗?

为什么自己每次想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呢?

梁雅颜默默凝视着叶念城,风从窗户外吹入,掀得桌上的文纸哗哗作响。

“雅颜,认识你很愉快,希望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叶念城伸出手道。

以后真的会见面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吗?

梁雅颜嘴角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握住叶念城的手,低声道:“那么再见了,念城。”

望着叶念城大步走出办公室,梁雅颜的心仿佛也沉落下来,窗外车水马龙,人海茫茫,上海的冬天同样是美丽的,但就像叶念城曾经说过的,真正属于他们的美丽,却是有限的。

夜幕低垂,海浪翻滚,呼啸着涌向浅黄色的沙滩。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乌云,零星的雨点溅落在叶念城的脸上。他紧了紧衣领,指挥手下的员工将展示拍卖的文物小心翼翼地搬回海边的展示馆。

这次文物拍卖会在厦门的海滩举行,倚天集团承担所有的保安工作,由于这批文物总价值在几百万美金之上,不容有任何差错,所以总公司特地让已被调任集团董事的叶念城总负责会场的安全措施。

所有的文物都被搬回展示馆,叶念城最后检查了一下展览馆的各个入口,让员工们关上大门。

“叶总,您都几天没合眼了,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守夜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一名员工关切地对叶念城道。

“没关系,反正拍卖会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叶念城摇摇头,道:“我去检查一下卫生间和通风口。”

走到卫生间时,叶念城仿佛想起了什么,心觉得微微的疼痛。

卫生间里没有人,叶念城刚要离开,目光却无意中瞥见瓷砖地上落了一些细微的灰尘。

叶念城心中一紧,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忽然蹲下,身体蜷缩,藏入了大理石盥洗台盘的下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叶念城一动不动地蹲伏着,直到双腿酸软不堪,他看了看腕表,已经深夜十二点了。

叶念城暗笑一声,这些灰尘可能是打扫的清洁工疏忽留下的,自己真有点神经过敏了,他刚要钻出来,天花板上却传来细微的声响。

“噗哧”一声,一块天花板被掀开了,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跃下来,头上套着黑色的丝袜,面目难辨。

“猫姐,没有人。”

黑影抬起头,低声道。

又一个黑影从上面跳了下来,身材修长苗条,头上同样套着丝袜。叶念城的心怦怦地跳起来,手心渗出了汗珠。是她,原来是她!

“黑豹,小心点。”

后来跳下的黑影轻声道。

黑豹点头道:“这次还是那个姓叶的负责保安,猫姐,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来这里下手,那个姓叶的不好惹,我们已经栽在他的手里两次了。”

“因为我恨他,恨他。”

黑暗中迷人的眼睛闪动着复杂的光芒,叶念城的手颤抖了一下,多么熟悉的声音,就像小时候听到的穿过上海弄堂的自行车铃声,那么亲切,那么让他难以忘怀。

“外面的兄弟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猫姐,一切都安排妥当。”

“不对,这里还有其他人!”

黑豹愣了一下,叶念城猛然冲了出来,狠狠一掌切在黑豹的颈后大动脉上,随即飞起一脚,将他踢撞在卫生间的门上。

“真的是你。”

叶念城喃喃地道:“真的是你,舒倾,你还是做了窃贼!”

黑影神情剧震,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卫生间的窗口,森然道:“我早告诉你我不是什么舒倾,我是猫姐,一向做的就是这行。”

叶念城沉声道:“跟我去自首,这样对你有好处。”

“做梦!”

她忽然身体后仰,双手搭住窗框,灵巧地翻了出去。

叶念城随即扑了上去,紧跟着她翻出。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墨色的海水卷起白色的浪涛。靠墙的长长的下水管道上,黑影敏捷地攀爬着。

叶念城犹豫了一下,随即攀上管道,向她迅速接近。

“轰隆”一声,夜空中暴起一个炸雷。浅灰色的天际亮起眩目的电光,火蛇般猛然劈下,大海开始愤怒地咆哮起来,雷声隆隆,电光闪烁,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管道顿时被暴雨弄得湿滑无比,攀爬的黑影颤抖了一下,不敢再爬。叶念城咬咬牙,小心地挪近她的身旁,一把抓住了她,沉声道:“这里很危险,跟我回去!”

“我不!”

她用力挣脱着,两人在管道上纠缠起来,双方同时手一滑,再也无法抓紧管道,两人惊呼一声,直直地摔了下去,顿时被汹涌的海水吞没。

咆哮的巨浪疯狂地席卷而来,周围回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叶念城喘着粗气,死死地抓住她,竭力向岸上游去。

冰冷的海水淹没了舒倾的口鼻,震耳欲聋的海啸声中,她的脑中犹如万马奔腾,狂烈涌动。恍惚中,她仿佛看到自己正在一条小船上,周围是呼啸的狂风骇浪。

“舒倾!”

一对中年男女被海浪卷出小船,挣扎在汹涌的波涛中,对着她大声喊叫,眨眼没有了踪影,她惊恐地抓住套在身上的救生圈,哭喊着:“爸爸!妈妈!”

往事如同狂暴的海潮一般,瞬间冲过她纷乱的脑海,她记起来了,她全部记起来了,海浪吼叫着,撕扯着她,她被海水吞没,一个巨浪打来,完全失去了知觉。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孤儿院的小床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是舒倾,我真的是舒倾啊!

她剧烈地颤抖着,她真的记起来了,她的童年,她的上海石库门老房子,她的离开,她抬起头,看到家对面的少年忧伤而无望的挥手。

“念城哥哥。”

望着紧紧抱住自己游向海岸的男子,她的泪水慢慢地涌出来:“你是念城哥哥,对吗?”

尾声

一轮红日轻轻地跃出海面,桔黄色的光芒柔软洒落在湛蓝色的海水上,海风轻抚,海鸥的鸣叫声清脆悦耳,白色的翅膀划碎阳光,就像是飞翔在天空中的风筝。

海滩上,两个身影浑身湿透,紧紧地抱在一起,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他们分开。

“真的是你吗,舒倾,再告诉我一遍,真的是你。”

“是的,真的是我。”

舒倾仰起头,柔声道:“念城你说过的,飞得再远的风筝,总是要回来的,因为它知道,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人在为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