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入益州
荆州,南郡,巫县。
江水河畔,军卒民壮将一车车兵甲辎重搬上战船,江畔连营数十里,人马走动喧闹非凡。将军一下令,军卒便要跟着动起来。
刘备牵着战马在营地间穿梭,不断对各营兵将叮嘱着船队前后事项,若临战当如何、行船当如何,不厌其烦。他部下兵员繁杂,虽然如今已不剩多少北方兵,可军中老卒新卒交杂,何况向来没有根基,大多步骑从来没有过水战的经验。如今大军将要走大江入益州,便是做足了准备也仍旧担心在水上出乱子。
刘备是幽州人,上船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更别说还要逆流而上,看向江面的眼神都直打怵。
不过刘备虽是这样,但身旁跟随的一众亲卫却心态轻松,跟随刘备这十几年,他们早习惯了四海为家的流浪,反正在哪儿都呆不长,索性不如看开点,心里早就做好准备了。
“将军,三将军来了,看着好像挺急。”
护军陈到的话音刚落,刘备转头向营门望去,便见张飞骑策黑马一路行来,临近十几步勒马翻身而下,甩开缰绳迈着大步过来,看看左右长出口气,风吹日晒的黑脸上净是焦躁不安,道:“兄长,俺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当真要去益州?”
俩不踏实的人,算是凑一块了!
刘备不踏实是因为即将乘船,张飞不踏实却是因为放不下荆州。
他怎么能放得下?
过去安喜县、平原县、青州刺史、徐州牧,但凡是县的,他们便能待上几年不挪窝,但凡是州,不出三年便被人打跑,十几年来从未有过像样的基业。可这一切在去年便不同了,荆州是刘备的福地,蹉跎数年一朝翻身,刘表派他们去攻打汝南,从攻的魏延、黄忠都是良将,兵甲辎重荆州各郡一次配齐,在汝南势如破竹!
好景不长,曹操被燕北一路打进豫州,荆州的江夏太守黄祖还领兵进攻他们,汝南破败难守,索性一路打破江夏杀死黄祖。张飞那时其实就不想走,想留在汝南和曹操战个痛快,可兄长被诸葛亮那一套什么益州天府之国的话迷了心窍,他们又回到荆州。
张绣和姜晋带着大军打进荆州,刘表腹背受敌独木难支,遂向他们求和,让刘备屯兵江夏,操持着与曹操的战争。张飞这边还心心念念着汝南,看什么时候能打退曹操夺回汝南呢,益州来个使者……上万大军便要启程入益州了!
“兄长你说咱这不是又白忙活了么!”
打下来的土地拱手让人,此次拱手让人。守不住的没办法,可这能守住的,也要让?
“白忙活?呵,算是吧,又白忙活了。”
刘备晒然地笑,竟是被张飞一句白忙活说的鼻梁发酸,转头望向江面,额头皱纹与鬓间白发极是显眼。他才刚四十来岁,本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颠沛流离备受心酸让他看起来要衰老许多。
他叫刘备,备受磨难的备。
“去益州吧,至少能有一份基业。”刘备强压情绪,咬牙对张飞道:“益德,我想了想,如果你想留在荆州,就留在荆州。我向刘使君表你为南郡太守,把江夏还给荆州牧……听我说!你与宪和留在南郡。”
“那兄长都走去益州了,俺还留在这做啥?”来时张飞气鼓鼓地不愿去益州,现在要他留下却也老大不乐意,连连摇头道:“俺还是跟着去益州吧!”
刘备摆手道:“留在荆州,留个退路。”
“退路?”
张飞不解道:“这还要啥退路,益州兵那模样,哪儿能打过咱,那刘季玉俺一伸手就掐死了,哪儿还要啥退路!”
这倒不是张飞说大话,刘备从北走到南,走一路募一路兵,但凡不是新卒的,便都是精锐的,甚至北方幽冀兵绝对称得上身经百战,而且这百战还不是夸张的虚数。他们经历最残酷的战火活下来,军卒练就一身本事,他们这些将领也非同一般。
凉州兵、并州兵、司州兵、幽州兵、冀州兵、青州兵、兖州兵、豫州兵、徐州兵、扬州兵、荆州兵,他们都与之对战过,熟悉天底下所有军队的战法,知晓天底下大半战将的惯用伎俩。如果这样的军队不是天下强兵,那什么才是天下强兵?
益州所仰仗,不过东州兵。而刘备最不怕的,就是东州兵,因为他打过的荆州兵,比东州兵还东州兵!
“我们没去过益州,何况在益州要面对的不单单刘季玉,还有张鲁,还有燕仲卿。”燕仲卿的名字似乎总是要比别人沉重的多,无端为刘备的话增添几分重量。“张鲁攻州府,打的是赵国汉中太守的旗号,虽说还不知是真是假,但早晚会与赵国兵对上,为何留退路……为了这次不白忙活,益德,你真要与宪和一同留在南郡,招募流民操练兵马。”
荆州的战事一时半会不会平定,刘表麾下士人多,军士也聚集了北方连年战事逃来的百姓,地广人稠,输掉几场仗算不得什么大事。益州之事在成功之前,刘备心里也不太有底,过去总是被战事驱赶着颠沛流离,没有机会也没意识去留下退路,如今有了机会也吃够了颠沛的亏,刘备要留下一条退路。
南郡。
南郡地处荆州之西,比邻益州,不论支援益州还是向益州撤退都来的容易。尽管南郡现在百姓不多,可日后荆州混乱,百姓必然都向南郡逃难,只要能保住流民,早晚那会有人口兴旺的那天。何况刘备心里也有一点隐含的期盼,若此次入益顺利,将来便可依诸葛孔明的筹划,发兵攻下荆州。
登上战船的刘备心里火热,他一直记得诸葛亮在隆中对他说出的那番话,‘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