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不正常

沉浸在噩梦中时,想要醒来却不能。中文≈≥≥≠

沉浸在美梦中时,想要醒来却不愿。

以为是梦纠缠了你,其实是你不肯放开梦的手;你痛苦,以为自己抛弃了现实;梦也痛苦,因为梦就是现实。

苏青的梦醒了。

是被惊醒的,杨得士在河边那份一厢情愿的表白有如棒喝,彻底粉碎了那个纠缠无休的梦。

梦醒那一刻是痛苦的极致,失去灵魂般歇斯底里,印象中,仅模糊闪过杨得士的惊恐表情和他的仓惶逃离,却不记得她自己怒骂了什么,疯喊了什么,挥舞了什么。

只带了马良,只背了水壶和那支中正步枪,便匆匆离开大北庄,一路向东。

马良说他可能活着,他就一定活着,虽然她眼中的风景总是被蒙了蓝底色,现在她却觉得远山更青,浮云更美,山路仿佛更蜿蜒,更崎岖,更无尽;觉得自己很傻,魔鬼怎么会死呢?什么时候开始不认为他是魔鬼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走向他的路……

……

胡义重新换上了他的军装,觉得全身都舒畅了,不管现在什么时间不管外边热不热,绑腿要打,军帽要戴,武装带要挂,因为好些天没穿,心里想。

把全身收拾利落之后,才开始查看自己的物品,望远镜没了,地图没了,牛皮文件包没了,那件宽松威风的日式军用雨衣居然也没了;忍不住回忆起梅县公路上的风雨,自己那潇潇身姿,突然把脸换成了高一刀的话……恶寒!

实在不忍心再想,推门出屋,陈冲居然等候在门外,带着难以察觉的忐忑。

“连长,我排全员三十二名,怎么……安排?”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王朋的意思?”

“是我们连长的意思。”

“那就别拆了。先去找何根生,把你们的头都理理,尽快让你的人学会游泳,酒站没水不能活。今天开始,每天后半夜的所有哨位和巡逻都由你的人负责。另外,修桥的活儿也是你的了!”

一丝腼腆的笑透出了陈冲的脸,他赶紧立正敬礼,然后转身便跑,一身轻松。

胡义继续站在门外的阳光下,听到东岸沙滩方向传来的阵阵咋呼声,觉得刚刚穿好军装的自己如果去那非湿不可,去不得;又听到南岸方向传来的阵阵捶敲声,桥头是施工现场去了就得陪老秦干活,去不得;空地西边有训练,一旦有战士希望演示动作,军装非脏不可,也去不得。

于是向北,走入林荫,还没到碉堡,胡义就呆住。

风尘仆仆的苏青居然在对面,她身后跟着正在表情惊喜的马良。

呆,是因为刚刚看到了一抹笑容,在苏青的脸上,隔着好几步远,不能肯定,但是再细看,她却没有笑过的痕迹,可是她那白皙的脸又没有往常的冷,只有细汗与灰尘,她又不像往常那般早早地擦,只是停在对面静静看过来,有乱贴了汗颊也不管,中正步枪斜背在她身后,不协调,却自然。

胡义搞不明白哪里怪,反正觉得怪,要不就是看花了眼,今天格外热,罗富贵都晕过去两回,何况自己的风纪扣都紧扣,一定是这原因!

“把他关起来!”她忽然说。

这个味对了!胡义总算释然,这才对了!就觉得是错觉么!现在不呆了!这回舒服多了!好像也不热了!

马良抓着后脑勺绕过苏青走向胡义,迟,慢:“哥,我得先……”

胡义原地向后转:“先关再说!赶紧的!我可能……有点头晕。”

……

人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诚不欺也。

九连的兵,除去小红缨这个奇葩,再没人不怕苏青,比任何连队都怕,这是被胡义带的,胡义当然不是怕,可战士们以为他怕,不自觉地向连长看齐。

秦优一如往常地安排苏青住处在石楼,派战士去打扫,因为她每次来酒站大多是与小红缨住一起;可这次被她拒绝了,她自己挑了一间木屋,为此,罗富贵和吴石头不得不搬出,因为这木屋里原本住着他们两个和胡义。

现她这次居然没背来行李,秦优命人备,尽力挑新,又被她拒绝了,说她随住随用即可,不必特殊,为此,秦优打算命人来进行一番大扫除,她却坚持她自己进行。

战士们很茫然,这感觉就像是走路顺拐了,不懂也说不清楚,某墙角处从低到高排列着一串偷看的脑袋,盯着木屋那扇没关的窗。因为这次事件,连长被她关押了,可是到现在她仍然在屋里擦擦扫扫地忙,根本不去讯问,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赶紧去站岗!”

秦优的一嗓子惊趴偷窥战士一片,慌不迭逃离现场,待战士都消失了,秦优从墙角后悄悄探出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掌灯时分,连部木屋成了苏青的指定办公地点,马良挂上了纠察袖标,对连部附近范围清场,然后去带人犯。

胡义知道这是为什么,失踪后再出现必须要审查,正常程序;也知道她为何如此大张旗鼓,这是一向的特殊待遇。

马良关门后在外警戒,连部内一张桌子几个烂板凳,桌面上点着一盏马灯,苏青坐在正后,在桌面上铺开纸,连头都不抬,掏出一支被胶布修补过的破旧钢笔,拧着笔帽冷冰冰问:“姓名。”

胡义当然不觉得问题荒唐,不问才荒唐呢,意料之中!听似冷冰冰的声音倒令胡义觉得清凉:“胡义。”

“年龄。”

“民国三年生。”

“有亲人没有。”

“哎,档案可是你写的,这还得再写一遍档案吗?”

她终于抬起头,表情看起来倒没有声音显示的那么冷,随手端起旁边的破茶缸子喝了口水,然后咣当一声不客气放下:“我问你呢!”

胡义有点傻,盯着她刚刚放下的破茶缸子眼熟,下意识道:“那个……”

“我用开水烫过了,现在是我的。问你话呢,回答!”

“没有。”

“什么没有?”她的面色明显比刚才差劲了。

“没有亲人啊!你不刚问的吗?”

“你咋呼什么?连个亲人都没有,那你怎么还活着?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

“你哑巴了?说话!”

胡义压根没能听清她的催促,仍然被绕在前一句话里糊里糊涂,怎么想都耳熟呢?这太过分了,她这是吃错了药罢?

“我拒绝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