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新世界 第二章 奠基(二)

南京作为第一届正式的***中央政fǔ的所在地。人们对这个首都所在的地点,还是有着很多反对意见的。特别是闷热‘潮’湿的夏天的到来,加上这个城市如中国当时任何一个大城市一样的排水不良,环境脏‘乱’。这种气候更加剧了人们的怨言。从北京迁过来的各部的办事人员半是北方人,都不禁怀念起北京的气候起来了。

在秣陵路的一处公馆洋房的‘门’口,一辆汽车滑了过来。‘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着这辆汽车的到来。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熟罗长衫,单纱马褂的老头子。正是现在担任***商业部部长的张季老,他热得满脸是汗,从放着冰块的汽车中一走出车‘门’,就感到一阵热气‘混’杂着街上驴马粪的味道扑面而来,连和主人寒暄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勉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一前一后赶紧走进了洋房的大厅,坐下来就忙着用冰过的‘毛’巾擦汗。张季老苦笑道:“这南京的夏天真要人命!前年在南京设立临时政fǔ的时候,我当工商总长办公都在上海。住在吴淞海边还不是太难受。现在各部按要求必须在南京办公,房子又不够,工商部和水利部就在一个院子里面。真是受不得了!加上本来就是一个空头部长,原来归工商总长职权的盐税管理,厘税管理和银行往来,这些职权裁撤的裁撤,归并财政部的归并。老头子何必在这里苦熬?早点请病开缺拉倒。你问问现在非江北系的部长们,有几个愿意继续伺候下去的?”

房子的主人正是江苏省地方议会的议员张容,他是张季直的学生。本来张季老最重视的几个学生并没有他的名字在其中,但是现在沈恩孚投靠了雨辰,雷奋帮北洋对付雨辰,现在还在天津的军事监狱里面,他这才在张季老面前吃香起来。他虽然当了一个江苏省地方议会的议员,但是在全国议会选举中被联邦党的议员挤掉,也是满腹的怨气。听到张季老抱怨,也忍不住发牢‘骚’道:“可不是?上面那个家伙得志太早,真不是一件好事。要坐那个位置,他的磨炼还远远不够!行事颐指气使,把什么权力都收在总统府里面,内阁现在几乎就成了摆设!才几个月,又是一个新袁世凯,唉……老师也不必恬淡求退,现在他也是内外‘交’困。咱们就看看他还能撑多久吧。”他的语调渐渐变得深沉起来,“老师现在和民党人物同处内阁当中,大家都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只要咱们能够合在一起,未来未必事不可为。这个情况下,咱们要是主动想去动摇雨辰的地位,怕是不可能了。胡‘乱’去做,只怕就是赵智庵的下场!咱们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得意忘形,总会等到他犯错误的时候吧!”提到赵秉钧,张季直忍不住在大热的天里打了一个冷战,对于这个前总理,雨辰敢‘逼’得他在租界里面不敢‘露’面,其他北洋羽翼都在军事监狱里面等着处置。想起雨辰一贯以来那种对付政敌先是隐忍然后雷厉风行的手段,不知道多少人就这样垮在他的手里!他在心里苦笑,老头子也只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你还真想着怎么对付他?看着张容在那里摆出一副诸葛亮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出谋划策,他忍不住就想起在天津军事监狱里面已经正式宣告发疯的雷奋。他又看了一眼张容,发现自己这个学生真的很蠢。现在大家不想着怎么在新体系下稳固权位,多捞取一点好处,还真想***有几十万雄兵,控制了议会的雨辰不成?就算他现在为国际承认的事情在伤脑筋,背后也有很多人在说话,等着看笑话。但是谁都知道,雨辰的强势地位是无可动摇的了。他现在的地位,连袁世凯都比不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修容,不说这些了。老头子过来也不过是避暑乘凉。你家的冰镇酸梅汤快拿上来吧!上次喝到破腹,这次可要节制一点啦。”

雨辰依然是穿着一身军装,面‘色’沉静地坐在总统府内的办公室里面办公。和他在徐州、在上海的时候没有半点区别,办公室里面也一如既往的寒素。天气虽然慢慢热起来了,但是他军服的风纪扣仍然扣得好好的,汗水不断从他头上淌了下来,他也只是不断用冰过的‘毛’巾擦汗。气候的变化,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现在他面临的局势,就是国内情势发展乐观,而国际上面却似乎找不到出路。国内经过晚清末年至光复以来的政局扰攘,现在在中国的腹心之地终于安静了下来。建设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仅仅中央投资的重点建设就有马鞍山煤钢军工联合企业,计划在河南进行开发的中美合资的中原油田、汉冶萍煤钢联合企业扩建,江西钨矿开采、陇海铁路和粤汉铁路的两条铁路建设。国内正在完善工商业的法规,给予民族资本最广大的发展空间,根据财政部和工商部的统计,今年沿海民族资本已经增加了两亿多元。农村因为大量裁减了地方的胥吏,免除了农税,有望在今年取得最好的一个收成。虽然地方三七五减租因为业主的抗拒而没有完全彻底实现,但是大部分农民还是实实在在得到好处的。农村的宗族势力虽然借着县级地方议会的选举走上了正式的舞台,但是对于极力减少行政成本的雨辰来说,这反而是他求之不得的。他不需要从上到下地完全控制,农村的宗族势力本来就是能够对基层进行有效管理的组织。现在给他们合法的名义,对于基层结构的稳定是非常有帮助的。总之,现在就是地方安靖,工商业稳步发展,农民生活水准得到了一点改善。其他诸如军队建设,对事实割据省份的工作都还称得上顺利。

唯一困扰他的就是国际承认的问题。要走向世界,必须要经过这一道关卡。获取了平等的国际承认,可以让他的地位威望再也无法动摇。转头过来在收拾其他割据省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而且欧战在即,也的确时不我待啊!他心中是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表、路线图的。在几年之内,他必定要给全国一个惊喜,给世界一个震动。未来从刚到这个时空的一片茫然到现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只有坚持走下去,不管遇到一个个什么样的困难。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外面隐约听到了蔡锷和伍廷芳两人议论的声气。总统府副官长王登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两位,两位!我先去看看总统在忙什么,再通传一下好么?”然后就听见伍廷芳大声粗气地说话:“你去告诉雨辰,我今天是来辞职的!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这个温文儒雅的外‘交’部长为什么这么生气,雨辰自然心里有数。他坐在那里微微一笑,自己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来笑道:“两位,请进吧!王副官长你记住,以后蔡总顾问,还有各部部长,随到随见,不用请示!”

伍廷芳和蔡锷两人走进了雨辰的办公室里面,在椅子上面坐了下来。伍廷芳有些不习惯地扭动一下。没想到这个总统办公的地方陈设是这么简单!地方也不大,除了光线充足之外,其他的布置就像一个最普通的科员办公的地方。蔡锷是才从上海吴淞那边赶过来的。脸‘色’在夏天也不是很好看,只是静静地看着雨辰,一时也不说话。

雨辰坐了下来,微笑道:“松坡先生,文爵先生,今天这么盛气前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松坡先生身体还没有大好。文爵先生今天是不是代表院方前来有所质询?”这一句话提醒了伍廷芳,他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淡淡道:“兄弟今天代表的是个人。这个外‘交’部长的位置,兄弟实在是办不好,有总统一个人就大可足够了。当初对日‘交’涉,总统办得是多漂亮?现在总统约见德国驻华公使,完全绕过了外‘交’部,并进行了连续两三天的会谈,有涉及签订密约事项,条款在坊间都已经传遍,而我们外‘交’部到现在才知道!国家设此部‘门’还有意义否?还不如在总统府下面成立一个外‘交’局!”他的声音有些放大,语气也多了一些愤愤不平的味道,最后总算平静了下来,“……兄弟既然尸位素餐,对国计毫无贡献,自然也不能厚颜居于此位,白拿国家的俸禄,特此请辞,望总统批准。”

雨辰含笑听完了他抱怨的话,又看了一眼蔡锷。蔡锷仍然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他微笑道:“我不能接受你的辞职,因为只有宋钝初先生才能接受。他如果想改组内阁,换人瓜代,应由他来上公文,然后我决定批准与否。文爵先生如果真有此意,可以和钝初先生商量。但是兄弟说句发自肺腑的话,国家少不了文爵先生这样的大才,想必钝初先生也不会让你轻易卸肩。政fǔ才成立几个月,就有大部部长请辞,外界对我们这个政fǔ的观感如何?”

伍廷芳终于有些恼怒了:“但是总统侵占了外‘交’部的职权!还擅自和德国要签订什么密约!这如何能叫人接受?这种大事要是‘操’于一人之手,那还要这个共和政体做什么呢?”按照伍廷芳的‘性’格,说出这些话已经是‘激’烈到了极处。现在外界的确传得沸沸扬扬,连上海出版的洋人报纸都是大标题刊登。什么远东新的英日同盟再现,德中同盟浮出水面,德国公使林德伯克伯爵怎么在前十天应雨辰的邀约赴宁和他密谈,雨辰如何提出缔结德中同盟用以牵制远东的英日同盟,中国需要德国经济军事援助,而德国也需要在远东牵制英国的注意力。林德伯克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传回了德国,德皇威廉二世感觉简直是意外之喜。

在欧洲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在远东找到一个帮手是多么令人感到惊喜的事情!这个新政权传说击败了日军,就是曾经在日俄战争中取得胜利的日军!要是抓紧时间缔结了盟约,加快对这个新政权军事上面的援助,那么德国获得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第一就是青岛德国基地的地位可以得到加强,甚至在江苏浙江取得港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对于一旦开战就要担负起破‘交’任务的德国远东舰队来说,这下在太平洋的西岸就有了一个稳固的基地!可以让他们修整补充出动。二就是如果将中国的军队武装到一定程度,再加上一部分德国的教官,如果能够有一百万左右的陆军,那么对东南亚的协约国殖民地甚至英帝国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印度,又是怎样的一种威胁?更不用说牵制了日本这个新兴强国不要投入旧大陆的战场了!德国的回电指示几乎是兴高采烈的,并且告知伯爵先生近日将有一位大人物将亲自来到远东主持这个缔约的事情,他们也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德国本来就不是四国银团的成员,也没有承诺在中国采取列强一致的原则,对于英法也几乎快扯破脸了,他们才不在乎英法关于这个事件该怎么看呢。

雨辰听完了伍廷芳的指责,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只是摇头:“洋人的报纸,什么谣造不出来?我约见德国公使,也只是因为总统府下属的总参谋部需要派遣军官去德国留洋学习,他们毕竟是世界第一陆军强国么!文爵先生,一些坊间的谣言,不要干扰了你的判断。我雨辰是那么孟‘浪’的人么?你还是安心回去,这些事情日久自知。”伍廷芳被雨辰淡淡的回答堵得一下说不上话来。人家不承认还有什么好说的?本来他这次负气前来也有一半是假的,其中也有宋教仁请他过来试探一下消息真假的意思,好筹划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没想到雨辰就是咬定没有这么一回事,他还要赶回去和宋教仁商量呢。他勉强和雨辰蔡锷两人打了一个招呼,起身就走。雨辰看着他的背影失笑道:“这先生,火气这么大,我和这些人搭伙计,以后可有得头疼了。”他又看着一直静静的不说话的蔡锷,笑道:“松坡先生,你也是为这个事情来的?南京现在太热,对你的身体恐怕不见得有好处,你在海边好歹还凉快一些,等到秋意深了,再到南京来帮我吧。”

蔡锷看着雨辰,听着他关心的话,心里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最后终于开口问道:“总统,你这个时候放出和德国计划缔结盟约的风声,到底是为的什么?要挟英日等国家么?您和美国商定签订密约在先,现在又和德国接触,但是又把风声放得满世界都是,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弄’险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我们现在拥有的实力,并不足以让我们玩火啊。”雨辰面上笑容一僵,他知道蔡锷是个明白人,但是没想到居然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对局势的‘精’准把握,并不亚于他这个了解历史未来发展的人物。他站了起来,在室内走了几步,拿起‘毛’巾又擦了擦头上的汗,最后终于喟然一叹:“松坡先生,你很明白。这次和德国接触,我的确是在‘弄’险,但是除此以外,很难找到可以解决问题的出路。要是答应了英法日美俄的那些条件,才换取他们的承认,我这个新政fǔ到底新在何处?现在欧洲局面的紧张,实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现在我把自己全部心力都集中在这个事情上面,相信是可以平安度过的……成则我们将获取相对有利条件下的国际承认。不成,我就准备韬光养晦,努力支撑,一直等到欧洲大打出手,然后再做打算。我什么都考虑了,现在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蔡锷仔细地想了一下,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经顺着雨辰的思路考虑过无数遍了。他问道:“英日会联合出兵吗?比如占领天津和上海表***胁我们?用武力来强迫我们屈服?”雨辰一摆手:“对于英国来说,世界上比中国地位重要的地区多了,他们‘抽’不出兵来。日本现在国内局势也不容他们出动武力,这点我是不担心的。而且按照现在国内的兵力***军饷储备,就算和他们的一部分兵力打一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蔡锷看雨辰这么有把握,也只好不再说什么。雨辰对他算是推心置腹了,完全不像对伍廷芳那样敷衍,这点也让他有些感动。他站了起来。微笑道:“总统,这些日子我就不回上海了,我住到司马纯如那里去。现在局势微妙,我应该还能派点用场。不然这个光拿薪水的总统府资政,做起来可也真没有味道。”雨辰笑笑点头,算是答应他留在南京了,只是叮嘱了他一句:“松坡,你身体不好,注意节劳。你要把自己看做是国家栋梁,好好自己珍惜,将来要你独当方面的日子在后面呢。”蔡锷一笑:“总统你又何尝不是?大事抓紧点,小事不妨撂开手,食少事烦不是养身之道,你这个总统也当得实在太苦了一些……也许该和李小姐把婚事办了?国家上下,都等着总统大喜的日子呢。”两人都是一笑,蔡锷点头向雨辰告辞,自己安顿去了。而雨辰站在自己办公桌的前面,无意识地敲打着办公桌,心里面各种各样的念头转了个不停,最后还是坚定了容‘色’,又坐下来埋头在公文当中了。

自己这个总统,当得可真是有些苦呢。

到了九月的下旬,中国即将和德国签订盟约的消息传得是越来越广了。众议院在叫嚣雨辰越权,没有将盟约草案提‘交’议会表决,自己就擅自决定国家的和战大计,是总统***的表现,一再发文到总统府要雨辰接受议会质询。参议院却在帮雨辰说话,说他只是先期接触。到草案形成的时候,自然会提‘交’议会表决。这个时候就要总统接受质询,那总统还办不办事情了?民间的声‘浪’也一下高涨了起来,都在讨论这个中德盟约的问题,叫好反对的声音一半一半。叫好的是羡慕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复兴道路的,似乎认为中国和德国签订了盟约就能复制别人的成功道路一样。而且德国陆军天下第一,国势强盛也是天下前三的国家,能和中国签订如此规格的盟约,也是一件荣幸的事情。反对的则是认为这是在远东挑战西方英法还有东方日本的行为。一旦战争爆发,德国在欧洲无力顾及远东,到时候还不是国家吃亏倒霉?这可真是自己往火坑里面跳。还不如委曲求全,接受西方国家开出来的条件,这是一条稳妥的路子。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赞成和德国结盟的以军队中下级军官当中最有市场,年轻人也多有赞同。而上层人物却是极力反对,商人也是意见很大。总之雨辰又一次将自己扔在了这个漩涡当中。外面纷纷攘攘,他却岿然不动,西方列强在这个问题上面也一时失声,想必都是在电文往还,请示办法吧。总之,在1913年的9月下旬,远东的焦点,仍然在中华***的这位年轻总统的身上。而雨辰对于这种情况,是早已经习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