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隔岸观火

郑弘送的那把短刺就吊在上官丫头裙摆上,空闲间就拿出来把玩擦拭,珍惜异常。九斤的年纪逐渐对兵刃发生兴趣,颖怕出事,习武时都木棍木刀的,极少接触真家伙,真羡慕,几次想碰碰都被丫头推去一边。

提起郑弘不是一两次了,能不理就不理,实在缠不过就告诉她郑叔叔上阵杀敌,一时半会回不来,让她掰指头算新年,过五个元旦就能看到郑叔叔凯旋了。

孩子懂什么?郑弘吐谷浑战事中的英垠事迹广为流传,吓唬孩子时候就说:可不敢哭,郑弘来了。教育孩子时候就变成:长大能有郑将军一半本事老子就瞑目了,不许贪玩!

这些话在这鬼丫头面前都不起作用,有时候得拿她当大人看,话就说得贴切些,不好骗。好比现在问我的口气,说是想念,还带了点担忧,不由也带动了我的情绪。

“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快得很。”拿过桌上的‘花’‘露’水给九斤指头上滴了几滴,被烧热的针尾烫的直咧嘴,忍住不出声响,像我!

“笨的!”上官丫头掏个手绢丢九斤脑‘门’上,“丝巾沾点水给针鼻裹住,不长心思!”

这个……是不是打击范围有点广了?我就是这么‘弄’的习惯就好了嘛。

九斤给我长脸,脑‘门’上丝中扯下来丢一旁,“男人家的事‘女’的少‘插’嘴!”学足了我在家里无理耍横的嘴脸,要不说我娃模仿能力超一流。

上官丫头逗得咯咯笑,探身给九斤后脑推了一把,“犟驴。”

“你俩玩,”我随手指指院外,“还有正事要干。九斤,好好招呼上官姐姐。谁不许欺负谁。”

“爸,去哪?”九斤明显不想和这姐姐独处,见我动弹就立即追问。

“王叔叔。”上官丫头同时拉住我。“丫头有个事一直想问。”

“啥?”爱问。一天问,对上官丫头层出不穷的怪问题已经难以招架了。

上官丫头看看九斤又看看我,很天真无邪的那种眼神。“‘爸”是什么意思?”

不能被眼前这假象骗了。这种表情我见过多次,出现在二‘女’或上官丫头脸上时候都代表心里有坏想法。尤其这丫头兰陵府上和王家两头跑,是个危险分子。

“爸。b~aba。和我一起念。对,再来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我给你教的第一个外语单词,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意思,突厥话。好了,你发音还不地道,和九斤多学学,叔叔有公务要忙。”赶紧闪。

“那到底是师还是父啊!”后面个小手紧紧揪我腰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那种不屈‘精’神让人讨厌。

“外族人嘛,哪有我华夏文明这么博大‘精’深,好不容易发明个词汇当宝贝供着,能多用就多用了。快放手,叔叔要写奏折,要不圣上会怪罪你爷爷,给你上官家的工资奖金全罚没就哭鼻子吧!”边跑边祈祷,我家的闺‘女’可不能这么个德行,要不还不给我这老命要了,伺候不起。

就现在来看还没预兆,闺‘女’正躺了颖怀里啊啊呀呀和颖对话,娘俩一个说天一个答地的相得益彰,母‘女’间总有许多男人无法理解的事件‘交’流,不象我和九斤之间那么直接。

这点上二‘女’就显得没有责任感。兄弟俩一会摆了这一会摆了哪,居无定所的满院子颠沛流离,俩‘奶’娘吓得后面护着。还不敢有怨言,自打进‘门’时候钱管家就‘交’代过王家二位夫人的脾气,尤其给伺候双胞胎公子的‘奶’娘作了思想工作,好则一生富贵,不好……王家里没有老天爷显灵的事。

不管旁人怎么看,对‘奶’娘我绝对尊敬。即便有红楼梦里‘奶’娘作威作辐的事都是应该的。人家自家孩子不‘奶’跑来给别家孩子吃,虽说是为了王家这待遇来的,但从我立场出发,从收益到地位绝不能亏待!

九斤才断‘奶’不久,这点上我最是困‘惑’,一个正常‘女’‘性’的哺‘乳’期能维持这么长时间令人费解。又不好问人家,只好用术业有专攻来解释,专业水平当然比业余的要高些。

直到和周***‘交’流后我才明白其中真髓,学问啊!说起人周***显得有点扭捏,可一拿牛来比喻就滔滔不绝起来,号称他正在钻研其中奥妙,是牲口棚里的新学术项目云云。

在周***的细心照料下,王家牲口棚依然达到了现代化养殖场的全部指标。干净、卫生,定期石灰水消毒最大程度上避免疫情,还有周***多年临‘床’经验总结的各类合剂‘药’方,疗效显著,人畜不分……

我怀疑他把治牲口的经验用在人身上,当年给我开‘药’时剂量之大……不计较,我一‘精’壮小伙还受得了,可来看病的老公公老太太都拉车去抓‘药’的情景实在惨烈。‘药’材生意的铺面里都供神农什么的,完全可以把泥塑改成周***供奉起来。什么叫拉动内需?得五‘毛’钱的病吃五千块的‘药’就不用拉内需了,拉肚子就成。全国经济靠医‘药’行业推动足够,后世那些白衣天使定是得了周***真传,现代化建设的主力军。

话说回来,不能抹杀周***给王家做的贡献,至少王家已经可以奢侈得喝牛‘奶’了。这才给我开了窍,喝牛‘奶’不用找‘奶’牛,黄牛、秦川牛都行,只要想让产‘奶’,公母数量按8∶100,‘奶’水源源不绝。

“可不敢‘弄’这么些,两三头自家喝就成,”叫我说这纯属牲口多了烧的,拿好劳力产牛‘奶’实在糟践东西。你敢百十头牛只挤‘奶’不干活,明就有人找‘门’上罚钱,至于什么喝‘奶’强身健体根本是自己骗自己。当年家属院里就有个九十五岁老大爷活蹦‘乱’跳,老头一辈子闻不得‘奶’味,见酒没命:别人一斤‘奶’他一斤酒,别人死了他还活着。

喝酒强身最好,王家的酒坊才能财源滚滚。喝‘奶’的一律拉去洗胃,这成本太高了,做‘奶’生意没赚头,劝周医生打消这无聊念头。

“总是好的。”周***有点恋恋不舍。“比起羊‘奶’少了膻气,出产也多,二夫人夸几次了。”

“那就给她单独养一头。”既然还再‘摸’索其间,就别那么多牛一起‘浪’费。说起来一天就挤十斤不到,和正儿八经‘奶’牛产量差太远。不合算。

“三……四小姐也要。”周医生反应在,改口快。吓得猛灌一杯开水。

先让他给自己治烫伤吧,三、四都分不请还敢养‘奶’牛?吃饱撑的。

“什么都有个量,这玩意喝多了也不好。”二‘女’从小被我养成喝‘奶’的习惯,现在牛‘奶’来得多,跟前有事没事总搁一碗,其实也没有到当水喝的地步,热的拿来放凉了,丫鬟拿去朝盆子里一倒,倒几趟二‘女’就洗脸了,全糟蹋。

和二‘女’奢侈‘浪’费不同,老四玩命喝。我曾经说过喝‘奶’对皮肤好的括,这点二‘女’给我长脸,皮肤好得没法说,‘摸’上去‘抽’腻柔滑缎子一样。老四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姐不喝‘奶’就没二‘女’模样好,自己一改家族厌‘奶’传统,捏鼻子朝嗓子里灌。

二‘女’贴过来朝我小声笑,“妾身不糟蹋,老四才糟践东西。您说说她那模样喝‘奶’有用么?”

“没……”笑着朝二‘女’脑瓜弹一下,当***人了,说起老四还这么刻薄。“不可以貌取人!”

二‘女’笑得咯咯,贴我身上坏笑,“取不取的,也不好娶,娶不娶呢?”

前后五个同音字,琢磨半晌才不管怎么用都给老四下半生打了作废印记。还是掩家二‘女’最那啥,夫妻俩脸贴脸哈哈怪笑。

“天没黑呢!”颖总是能拿捏最得当的时机出现,每次一副‘棒’打鸳鸯的恶婆模样,扯二‘女’耳朵拉桌前当苦役,年底上王家又开始大盘点了。“老四呢?让你俩一起算,她跑什么地方了?”

“老四那边喝‘奶’呢。”我赶紧替解释,免得俩丫头一起挨挫,“累到饿了,喝碗‘奶’垫垫。”

颖小眉眼皱皱,“这时候才想起喝,晚了!”顺手朝二‘女’象牙般白腻的颈子上掐了一把,嫉妒道:“白有什么用?庄前九婆婆比你还白,好看么?”

这臭婆娘,嘴一个比一个损。白化病的也拿来比,实在有点……憋不住了,哄堂大笑。我边笑边指了颖朝外面框,“娃们家的事,你这边搅和!赶紧出去。”

“娃都生俩了,还娃。”颖出‘门’都还不忘朝二‘女’身上又掐一把,才满意地扶了‘门’框子朝我道:“年上光景还过得去,庄子上预备些节庆让庄户们闹闹,怕得‘乱’糟糟些时日。”

“成,你看着办,过年热闹些无所谓,这钱自家出了,从宽了走。”

“后村想搭班和咱庄子一起,毕竟娃娃都一个学堂念书的,乡里乡亲的不好推辞。”

“一起,热闹几天。”说到这索‘性’一次大方完,“给达莱招呼一声,‘女’工都量身扎棉衣……算了,我去说。”

织造作坊这么些年了,‘女’工来来去去的走马灯般换,达莱不舍得放熟练工走,培养好人手不容易,对作坊来说是个大损失。一旦走了保不住就去了内府或工部的作坊里,王家毕竟没人家头脸大,内府还暗地给熟练工加工钱,这做法忒缺德了。

颖一提到让大伙高兴的事,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作坊‘女’工待遇问题。一开口扎棉衣拉拢有点幼稚,也不公平,干了四年的和干了四天的都同样有棉衣穿,让人家老员工怎么想?这才得罪人。

算工龄,工龄越久待遇越高。借了过年喜庆的机会作坊开表彰会,最早一批忠心耿耿干到现在的全在表彰范围内,由王家三……四小姐出面表达谢意,并将工龄和待遇直接挂钩的新政策推行下去,就按后世的工龄级别算,其中加上业务级别考核制度,六级工往上算能手级,有工资外的其他补贴。‘混’到八级工的就所向无敌了;这套路咱熟。

给员工归属感,想走的不好留,可她得想想这一走损失的是自己辛苦在王家积累的资历和福利。仅仅在当地‘女’工里实行,买来的劳力就算了。反正不发工资也没机会跳槽。能省就省嘛。

是个好制度,老四立刻赞成,觉得有必要在王家相关产业里全面推行。但达莱那边就有点为难。这么些年下来,购买的劳力业务娴熟的虽然经常朝陇***送。但留下来的总体水平讲并不比当地‘女’工差。讲到工作效率当地‘女’工更是望尘莫及,是王家棉织产业主力军。难以替代。

现在这么改制以后对当地‘女’工的生产效率是个促进。可劳力虽不当人看,也长了人心。两厢差异悬殊难免会起负面影响。达莱建议要么都做调整,要么维持原状,以免她这个负责人不好管理。

“再议,先把当地人拉拢好。”达莱的认识有些片面,我若给这边劳力定待遇,是不是要连陇右都一并改了?要不这边劳力派陇右时候意见更大,那边万多人呢,小意见就闹成大场面,不好***了。不过达莱的面子要照顾,“哦,你说的有道理,往后派送陇右时候给她们每人加一……加两套棉衣,这是我最大让步。”

说到加棉衣,现在发愁的不是我,是薛仁贵。愁到急了,两天一匹快马的朝京里窜,他不好指责后方大佬的办事拖拉,可敢指责工部名下的织造作坊消极怠工。天寒地冻的,驻军应有的棉衣、皮衣,手套帽子棉被等保暖措施都不齐备,难不成你收了官棉回去谋了‘私’利?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大军在外是一等一的重务,能传回措词如此‘激’烈的军报就连皇帝都坐不住了,军备供给出了差子,谁都担不起这么大责任。追究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工部的曹老伯,一层层分担下去,工部织造作坊头头脑脑就可以回家务农了,还是轻的。

抓狂的人不可理喻,老头亲自出马内府、王家的上窜下跳,开始是借工人、借设备,王家有名的与人为善,老伯能屈尊降贵跑家里一口一个王大人,我还能摆多大架子?

借啥拿啥吧,这当头上没人敢接这锋芒,你就给王家作坊都搬去我都认了。颖可没我大方,老伯人前面走,颖就后面勒我脖子又踢又咬,看这架势闹下去就该离婚了。

“内府都答应了,咱家还有啥办法?”哭笑不得坐炕上任凭颖发泄。二‘女’怕吓了孩子,三、四兄弟俩连了丫头一起抱厢房里避难,九斤则对母亲大人的战斗力有了新认识,自觉自愿的爬了桌上猛写明天的作业,生怕战火蔓延了他身上。

“他要一次咱就给一次?”颖不罢休,追打追问,“怎么不连王家钱箱子一起搬走?他的错和王家有什么关系?抄家也轮不到曹家,堂堂云麾将军连个硬气话都没有,即便回绝了他敢怎样?”

“你越打我就越不爱说!”

老四‘门’口看不下去了,探头进来想劝,话没说出来就给一暗器中了面‘门’,抱头鼠窜了。

“九斤!”这边见我装死,后头就找孩子麻烦,吓的九斤笔头掉了地上都不敢弯腰,直‘挺’‘挺’站起来发愣。颖这是气上了头,“你爹不管家里,你也不管!”

这话‘弄’得我笑的力气都没了,九斤还傻乎乎点头,意思他能管。

“纸笔拿来!和娘一同写奏章,家里没人管,朝廷不敢管,圣上就眼看了王家遭灾?”

“消停,消停!”不开口是不成了,任这疯娘们闹下去明京城里又有笑话听。一把给疯婆子按住,“猪脑子,还有脸写奏章,小心给孩子笑话!”

“‘女’人家就这点本事,没你男人心大!”颖被我抓住睁不脱,气急败坏就想咬人。

“再咬就拔牙了!”猛一松开朝后趔,先躲过去再说。“行了,还没完没了,长脑子出气?想明白了再吭声!”

嗓‘门’一起来,颖惊个哆嗦,呼呼两声靠炕角不言语了。懒得和她解释,啥都不怪光会咋呼,诰命夫人啥时候允许用官样的折子写奏章了?

“该过年你好好预备,该喜庆你好好‘花’钱,”意识到刚刚嗓音过高,效果过于明显,赶紧心平气和弥补下,“家里你爱咋咋,外面事我顶着。该轻该重我心里明白和镜子一样,用不着你上天入地,知道不?”

颖哼的一扭头,不想搭理我。也罢,多说无益,咱走着看。老曹是急糊涂了,以为有工人有设备他就能一转乾坤了?好戏后面还有,这才开场就把颖折腾半疯,再过几天不得全疯了?

果然,内府、王家的人马、设备大公无‘私’的到了工部上霍然‘乱’成一锅粥。咱是忠心为国,你说要啥咱就提供最好的,全八级工,全新装备,连织造业赫赫威名的达莱总管都跟了一齐,再‘弄’不好可怪不得别人。

颖是这边和我打冷战,朝廷对曹大人已经开始使用热兵器了,兵部的杜老贼为了撇请干系率先上本质疑曹尚书的协调能力,连区区军备都齐备不了,这天下工务,从舟桥到水旱两路等等重任怎么能担当得起?岂不是民不聊生了?

一旦带头的出来,这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先推出去再说。现在狗拉的都变曹尚书拉的,危墙架不住人推,曹伯伯那和善的笑脸可以倒过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