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晨

要说当古代贵族还真是有好处的。这不，梦萝一大早被人伺候着起床，俩眼一闭，连肚兜小裤都由着丫鬟们换下。反正病中早被伺候习惯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能多眯一会儿，就绝不会放过。

洗脸，任由人轻轻拿着帕子揉吧；刷牙，接了牙刷沿着二十几年的习惯用贝氏刷牙法里里外外地蹭着。这刷牙的牙粉虽然号称是青盐，却明明白白带着一股子药味。梦萝曾经试探地问丫鬟们用的青盐是否与她相同，才弄明白她用的可是皇室秘方，一般人用不上的。想着昨儿见过的那一帮子皇室亲戚，貌似牙都蛮白的，看来这秘方倒真是效果不凡。

闭着眼吐了嘴里的沫子，便已有水杯凑上，手中的牙刷也早已有人接了过去。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人揪了头发盘弄，梦萝自闭了眼小寐。十几年学校生涯练就出打瞌睡的功夫，便是站着，也能睡个三成熟。

直到感觉出脸上匀着的粉扑，梦萝才伸手拂开，打着呵欠睁了眼，镜中端详，已基本上收拾停当。瞧见头上簪的小花，梦萝毫不客气地拔掉，任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又散了开来：“裕亲王丧中，只用素银饰物即可，若是我梳妆匣中没有，便去你们自己的匣子里翻翻看。脸也给我洗干净了，昨儿个出门都没施粉黛，怎么在家里倒要打扮起来了。”困怠的语气中却是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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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收拾停当，梦萝看看天：“什么时辰了？”

“回福晋，已过卯时。”

哦，也就五六点钟吧。这老九是吃撑着了，起这么早干嘛？这样想着，梦萝开口问道：“爷已起身？”

“是，爷寅正（04：00）起身，此刻正在院中练拳。”

“哦？”老九也会打拳啊？八卦之血开始咕嘟嘟冒泡：都说老九没什么运动细胞的，除了耍流氓敛财瞎起哄之外就啥优点都没有了，怎么这一大早的，倒在自家院子里耍起拳头来？

看看镜中自己一身居家素服，发饰脸色俱都妥贴，梦萝想了想，便扶了身边的喜儿站起身来：“咱们去看一眼吧。你们也紧着备些温水，仔细爷出了汗要换衣裳。”这后一句自是对其他丫鬟们说的。

居家便服并没配花盆底，倒也省了一步三摇的苦楚。梦萝轻盈迈步，跨出厅堂，立在正门口放眼去瞧院中的九阿哥。

九阿哥一身藏蓝劲装，辫子在头顶缠成个小髻，整个身体大开大阖，立身中正、开髋屈膝，松肩沉肘、含胸塌腰，隐约间竟似有无数个圆圈从那动作中化出。

看着那环环相继、绵绵缠丝般的动作，梦萝心中一动，问身旁的喜儿道：“喜儿，爷这是练的什么拳法来着？”

那喜儿也是看得稀奇，目光不瞬地接口道：“不知道呀，爷这拳法瞧着可真新鲜，若是换了宽袍大袖，莫不就似神仙一般？”

梦萝眉头微皱，喜儿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虽说自己有意纵着她讲话，可若太悖了礼法，只怕要给二人惹下麻烦。

喜儿正看得兴起，忽觉耳边凉风阵阵，冷不防打了个哆嗦，转头去看，正迎上福晋冷冰冰的目光。喜儿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失态，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忙矮了身子：“福晋……”

“罢了。”梦萝不想她弄出什么大动静来，伸手支了她的胳膊，轻声呵斥：“以后记着规矩。”

喜儿只觉得那一瞬三魂七魄竟都要吓去了一半，眼下福晋虽轻描淡写般一语带过，她却再不敢造次，只低了头乖乖退在福晋身后，竖着耳朵谨听吩咐。自从福晋身体渐愈，喜儿就隐隐感到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虽然亲近时的福晋似乎更添优容，但偶尔正色起来，却带着一股决不姑息的慑人之气。秦嬷嬷说，福晋遭逢大创、心志弥坚，特地嘱咐过她们以后要万事小心，断不可再如以前一般仗着幼时亲厚失了分寸。

梦萝又看一阵子，九阿哥一招野马分鬃，正正对向厅堂门口，四目交接间，梦萝忙扯出一笑。

九阿哥正屈膝送掌、拉好架势，抬眼间却见梦萝明眸含笑，一头青丝恰在朝阳渲染下浸成半边金色发髻，阳光沐浴下的脸庞也明暗相得、玲珑悦目，很自然地便由心中升起一股笑意，顺势收了步法，长身而立，那送出的一掌却是向着梦萝微勾，口中白牙轻启：“来。”

朝阳在侧，美男当前，梦萝毫无悬念地就被九阿哥那堪比太阳神阿波罗的俊美笑颜给蛊惑了。

愣了一瞬，很快梦萝便镜子似地循着九阿哥的笑容眯起眼睛、咧开嘴角，露出两排珍珠似的贝齿，欢快地踏紧两步，向着九阿哥伸出的手走去。

到了约半米远的距离，九阿哥早背了手，笑笑地看着她，梦萝也停住脚步，想了想，还是规规矩矩地矮身行礼，只是脸上仍挂着欢悦的红晕和笑意。

“今儿起的倒早。”九阿哥笑看着梦萝脸上久违的神采，心情也是极佳。

“呃，教爷取笑了。”梦萝对这种哈啦自小就没什么概念，草草应了，又不禁脸红，貌似九阿哥真是在取笑她一样。

“呵。我新学了一路陈拳十三式，你可有兴趣？”

“陈拳？”梦萝心里本认准了九阿哥刚打的必是太极，这忽又冒出个陈拳来，不禁瞪大了眼睛，询问地看着九阿哥。

“我刚练的便是，”九阿哥看着梦萝晶亮的眼睛，就忍不住心底的笑意：“原是河南乡间一老翁的晚年自娱之作，你瞧着倒可还好？”说着竟很自然地长臂一伸，握了梦萝的小手，将她拉到身边。

梦萝心头一窒，占帅哥便宜这种事，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享过这样的艳福。九阿哥对她所为，原是夫妻间常有的亲昵，而对她这种男朋友都没见过一个的深宅剩女来说，一时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小心肝颠啊颠的，却强压了不让它跳得太过凶悍：“我看……爷练这拳法刚柔相济、虚实相间，展开阖之势、蓄缠丝之劲，发乎外而存乎内，似有绵绵之意，又有顿挫之形，竟隐隐带着些四两拨千斤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