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先生

那人微哂道：“既知冒昧，为何要来？”

冷谓沉声道：“有事相求，不得不来。”

那人淡淡道：“昨夜是你留书于我？”

冷谓沉声道：“是。”

那人冷冷道：“向杜某示威来着？”

冷谓沉声道：“在下不敢，略显身手，只是为了见先生一面。若非在下昨夜给先生留书，只怕今晚见不到先生真容。”

杜先生呵呵笑道：“你昨夜留书，言道今日必取日酋白川小则狗命，你已经做到了。”

冷谓淡淡道：“此贼是日本军部派来主持日军南京入城式，日寇嚣张若此，在下绝不容他。”

杜先生沉声道：“今日张贴杀賊布告的也是你？”

冷谓道：“是，眼下倭寇横行，敌势正盛，在下如此行事，乃是为了打击倭寇气势，鼓励国人抗日士气。”

杜先生微微一笑，道：“数日前，四行仓库数百日军集体自杀，也是你做的？”

冷谓淡淡道：“先生如何得知？”

杜先生哼了一声，道：“你让吴二宝帮你做事，动用我青帮数十弟兄，我岂有不知之理？若非我首肯，凭他吴二宝能调动我青帮弟兄么？”

冷谓拱手道：“多谢先生成全。”

杜先生眯起眼睛，道：“然则你今日夤夜造访，执意要见杜某，究竟所为何来？”

冷谓沉声道：“在下有一批货，想借先生码头一用。”

杜先生淡淡道：“什么货？”

冷谓沉声道：“军火。”

杜先生冷哼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走私军火？！”

冷谓微笑道：“在下的胆子大不大，先生还不知道么？”

那青衣老者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大胆狂徒，口无遮拦，好生无礼，莫非找死？！”

冷谓淡淡道：“在下的胆子一向大得很，在下也不怕死。不过眼下在下还不想死，不能死。”

那青衣老者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贪生怕死之徒！”

冷谓昂然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不过目下正值国家民族危亡之际，我中华同胞正处水深火热之中，在下身为华夏子孙，想留着有为之身，为救国救民出一份力。在下既有此志，如何能轻易言死？”

那青衣老者默然。

杜先生道：“眼下日本人当势，盘查甚严，杜某不想引火烧身，请恕杜某无能为力。”

冷谓微微一笑，淡淡道：“江湖人言，上海滩杜老板杜先生一代豪侠，急公好义，高风亮节，可称英雄。不成想今日一见，却是胆小怕事、贪生怕死之辈。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不见。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丁清紧紧跟上。

那青衣老者轻轻咳嗽一声，房间角落里一下子涌出一大群黑衣汉子来，一个个手里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冷谓和丁清。

丁清身子一转，一手举着一把枪，双枪在手，张开双臂，挡在冷谓身前。

冷谓面不改色，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那青衣老者一挥手，低声喝道：“拿下！”

那些黑衣人举着枪，一步步走近，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杜先生轻轻咳嗽一声。那些黑衣人登时止步不前。

杜先生淡淡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让他们走罢！”

那些黑衣人收起枪，一个个低头退下，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知隐身何处。

丁清收起枪。

冷谓转身欲走，忽地回转身，上前两步，望着杜先生身后那女子，弯下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那女子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杜先生身后，轻轻柔柔，淡淡定定，便如一片轻云一般，温婉，淡然，静逸。此刻忽然看到冷谓对自己行此大礼，微微一怔。

眼前这年轻人爽朗俊逸，豪气干云，不卑不亢，举止从容，对着江湖闻名的一代青帮大佬，丝毫不见弱势，一直是傲不为礼，从容自若，所求之事被杜先生拒绝，也是不动声色，淡定坦然，如何在临别之际忽然对自己行此大礼？

冷谓直起腰，拉着丁清，径直而去。

看看走到门口，那女子道：“慢着，壮士请留步。”

冷谓站住脚步，却不回头，更不转身。

那女子从杜先生身后走出来，只见她约莫三四十岁年纪，身材优美，举止优雅，一举一动，婉约之极，眼角眉梢都带着无尽的风韵，站在那里，便如一朵兰花一般，在暗夜中独自静静绽放。

那女子轻声道：“壮士何以对我行此大礼？”

冷谓淡淡道：“在下只是仰慕女侠风采，行此一礼，聊表敬意。”

那女子微笑道：“壮士说笑了，我乃一介柔弱女子，从不入江湖，如何谈得上一个‘侠‘字？万万当不起。”

冷谓回转身，淡淡道：“人在哪里，哪里便是江湖；心中有义，便当得起一个‘侠‘字。”

丁清跟着转身，看清眼前这女子风姿，不由得一呆，心中暗生自惭形秽之意。

那女子目光闪动，看着冷谓，微笑道：“你知道我？”

冷谓微笑道：“依在下看来，民国有三大奇女子，孟女侠正是其一。”

那女子一呆，微笑道：“哦，是么？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人这样说，有意思。”说到这里，回头看着杜先生，笑道：“你听说过么？”

杜先生微笑，摇摇头。

那女子回过头，微笑道：“不知其他两位是谁，可否见告？”

冷谓淡淡道：“不说也罢，不过在下可以告诉孟女侠，在在下心里，其他两位，一个在孟女侠之前，强过了孟女侠，另一个在孟女侠之后。”

那女子微笑道：“这么说，在你心里，我排名第二，是么？”

冷谓微笑，没有说话。

那女子叹口气道：“壮士慷慨豪侠，志向高远，惊才绝艳，气度从容，委实是人中龙凤，能在你心中排名第二，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我受宠若惊。”

冷谓没有说话。

那女子看着冷谓，微微一笑，道：“其实你可以说我在你心中是天下第一奇女子，讨我欢心，我若欢心，杜先生也便欢心，说不定就会答应你。”

冷谓淡淡一笑，朗声道：“在下虽是一介草莽，江湖浪子，却从不说违心之言，更不做违心之事。倘若在下随口敷衍，刻意讨好你，对孟女侠你是不敬，对在下自己是欺心，那么在下之言岂非一文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