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剑下无生!剑下留生!

江枫闻言霍然转头看向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个任璞瑜始终暗中关注的凭栏处,那个头发杂乱如草的麻衣道人依旧静坐在那里,兴致缺缺地喝着手中的茶,不言不语。

老先生说道:“亦有说剑生道人的称号与他所修的剑式有关,但都不过是种种传闻中的一种罢了。传说剑生道人终此一生都在追寻一位能真正赋予他姓名的白衣女子,却一生无获。

“十年前,有人曾将邪剑与剑生道人出现的行迹作对比,结果发现两人都曾在摇光古城先后出现过,只此一次行迹交集,此后,邪剑就再未出现过,因而楚地众修皆道是剑生道人斩杀了邪剑。

“也有一说,认为剑生道人就是当年的邪剑,不过是被老府主重伤后易名改换了身份而已。但这个说法很快就被众人推翻,因为两人的剑意、剑式和为人处世截然不同,剑生道人只慕剑道,极少残杀对手,因而才有了道剑之称。”

江枫仍在观察着远处角落中不被人注意的邋遢道人,听到有人问道:“不知这剑生道人现在何处?”

老先生摇头道:“不知!传闻他曾在晋国出现过,但很快又不知所踪。不过真正让剑生道人声名大噪的却不是他斩杀楚地邪剑的莫须有的真相,而是五年前,剑生道人孤身前往赵国,一剑尽败‘南越剑宫’九大剑魁,此战后,九大剑魁甘为剑侍,奉其为尊。

“此后数年,剑生道人连败数位剑道宗师,令无数剑修宗门俯首拜服,传闻其曾亲赴九州拜会极剑峰独孤剑主,只是不知真相如何。据可靠消息,南越剑宫九大剑魁已动身前往楚地,据他们透露,此次文武道会剑生道人必将现身,想来不过这几日光景。”

座下众修顿时炸开了锅,神情激动,议论纷纷。

“如此剑道翘楚,只恨我孤陋寡闻,竟至今方才听闻,未能提早拜见。”

“此次剑生道人回归楚地,我等必要亲自前往拜会,以示尊崇!”

“唯有这等剑道奇才,方为吾等剑修楷模,若能蒙其指点一二,当不逊此生!”

“……”

江枫听着耳边纷纷扰扰的赞颂声,也紧握着双拳压抑着心中亢奋,他现在已有八成把握确定剑生道人就是流云无迹,唯有一点出入。

那就是剑生道人自称是无名之人,而流云无迹却是声名不显的有名之人。

不过江枫很快就将之视为道听途说中的传闻失误,并未过多在意。

依他推断,当年文府诛邪一战必然远比众修想象中的更加惨烈,老府主因邪剑而伤重早逝,作为文府下一代剑神的流云无迹却因不在紫微帝城而无所作为,间接导致老府主因故离世。

流云无迹自觉愧对老府主,愧对文斌,愧对剑神之称,无颜回归文府,故而隐姓埋名于摇光古城内截杀邪剑,以慰老府主在天之灵。

此后,流云无迹离开文府游历十三地,名声渐显,偶尔回归,却很快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致使文府剑神之位空悬十年。

江枫坚信,几乎就可以笃定自己的猜测,或许,这就是文府剑神之秘背后的真相。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全神贯注审视着角落处倚栏喝茶的麻衣道人时,步天楼顶层,一个衣着华贵,体胖如球的中年富态男子也已注意他多时。

就在众修对剑生道人即将驾临而满怀期待时,任璞瑜已起身离桌,负剑走向角落处的道人打扮的麻衣青年。

众人因其突然举动而纷纷持目随行,当他们注意到那个杵着脸打着哈欠的麻衣道人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同时一滞。

他们仿佛可以听到自己胸膛中剧烈的心跳声,以及一滞之后随即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他们在期待,直至任璞瑜停下脚步的瞬间,众人眼神中的炙热达到了顶峰。

任璞瑜目光灼灼,正身一礼道:“羽仙道宗剑修任璞瑜,见过剑生道兄!”

麻衣道人看了一眼仪态不凡宛如谪仙临尘的任璞瑜,又随意瞥了一眼他身后如形随形跟上前来的魁梧大汉,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没有应声。

许久,麻衣道人才缓缓说道:“你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剑生道人,只有一个无名剑修。”

此言一出,明为否认,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承认。

第五层楼内一众修士纷纷拍案而起,若非任璞瑜身侧魁梧大汉目露警告之意,他们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拜见这位传说中的剑道天才。

当然也有部分女修因为剑生道人的形象实在与想象中相去甚远而大失所望,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等以貌取人的视觉动物,更何况他们已知晓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也有一些自诩识人眼光迥乎他人的女修,望着剑生道人目露异彩,竟能从对方不修边幅的装扮中看出几分别样潇洒。

任璞瑜的确生得俊美,俊美的令他身边女子没有安全感,她们自认没有驾驭得住这等男子的能力,另者,修真界强者为尊,剑生道人这样痴情的奇男子才是可以委以终身的良人。

大概能摸透她们种种怪异心思的江枫对此很无语,他转而凝神专注于角落中的双方,眼中渐渐只有那两位当世剑道天骄。

任璞瑜看着面前的剑生道人,无需任何言语的肯定,因为自他第一眼看到剑生道人时就已经确认,这是剑修的直觉,无需任何试探。

“任某今日特为剑道而来,还望道兄不吝赐教!”任璞瑜再次抱拳道,这一次,是请战礼。

麻衣道人放下手中茶杯,却仍没有应承的意思,提醒道:“这里步天楼。”

任璞瑜听言随即看向身后一位缓步走上楼来的老者,老者头戴方帽,身着棕色布衣,朴素随和,脸上终是挂着亲善的笑容。

若非事前知晓,任谁都不会认为这位宛若寻常农家老人的慈祥老者就是步天楼的掌柜。

老掌柜平日里多在一楼柜台处掌账,偶尔到其他楼层游走一番,此刻前来虽令在场众修颇感惊奇,但也在情理之中,想来场中局面也吸引了他老人家的注意。

老掌柜自步天楼设立之日起便一直是楼内的掌柜,他的年龄比之步天楼还要再长上一两百岁,就连修为也如他的年岁一般深不可测。

要说境界,不说有这步天楼十一层楼那么高吧,至少也有七八层这么高,就算是各大势力的宗主族长之类的见到了老掌柜,也会停下来笑脸打声招呼。

可以说步天楼仅他一人坐镇,便足以震慑各方宵小。

此时德高望重的老掌柜已来到说书老先生的身旁,二者颔首一礼,这才手捋胡须看向任璞瑜,笑容可加和蔼可亲。

“只要双方自愿且不损坏步天楼设施,老朽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步天楼掌柜首肯,众修立时后退空出一大片区域,只留麻衣道人以及任璞瑜主仆共三人在其中。

江枫所在的位置占了不少便宜,即便后撤也在人群中的第一列,此时也在拭目以待。

他注意到,老先生也与众修一般,十分期待这一场剑道切磋,并未在意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断他的评说,想来今日之决来日必成他的一段说书新料。

场中任璞瑜解下背后长锋,左手持剑,右手已无声移至剑柄之上,剑未出鞘,剑气已迸发而出。

麻衣道人杂乱头发受剑气吹扬,眼神骤转凌厉,他看向任璞瑜沉声道:“剑生道人剑下无生,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任璞瑜身后似乎不懂察言观色,现在仍站在原地的魁梧大汉闻言眉头一沉,任璞瑜脸上却不见丝毫动摇。

“剑已在手,何论其他?”

终于承认身份的剑生道人低沉一声“好”,依旧姿态随意地坐在座位上不站起身来,右手剑指却已自左肩前突然斩出,杀气纵横,步天楼第五层内霎时如坠冰窖,就连邻近的两层楼都在这一瞬间清晰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庞大剑意和剑气。

绝杀的无生一剑!

老掌柜和老先生眼中精芒顿现,江枫与众修同感惊艳之时,亦不约而同生出一种心悸之感,更何况直面这一剑的任璞瑜。

任璞瑜手中长剑尚未出鞘,绝杀一剑已至眼前,至此刻,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晰的明白何为盛名之下无庸才,剑生道人,名不虚传。

他深知自己接不下这一剑,更有一种直觉,他任璞瑜极有可能在这一剑下身死道消,他手中长剑在剧烈颤鸣,是恐惧,更是灵剑自感争鸣。

今日得此一剑,纵使重伤身亡,亦是值得!

就在任璞瑜手中灵剑即将强势出鞘的瞬间,他身后的魁梧大汉突然爆冲至他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磅礴修为倾注身前凝成一道极其厚重的防御壁垒。

剑生道人眉头一皱,杀气凛然的一剑已斩击在防御壁垒上,只闻一声刺耳剑鸣,魁梧大汉可比肩七级防御灵宝护身罡气竟被瞬间破去,剑气长驱直入,落在架臂横挡的大汉身上。

魁梧大汉瞬间横飞出去,身上自右肩斜向左腹留下一道狰狞剑痕,鲜血直流,已是伤得不轻。

剑生道人却是低哼一声,隐带几分叹息意味,起身向老掌柜走去,竟再不看任璞瑜一眼,至于那突然插手横阻一道的魁梧大汉更是不屑一顾。

他在老掌柜面前站定,面无表情道:“掌柜的,托您老准备的东西可已备好?”

老掌柜微微摇头一笑,自储物戒中取出两样东西分别托于左手和右手,右手上托着的是一个黄布包裹好的四方包袱,看起来质地很软,约莫是衣物一类的,左手则托着一个长约一尺,宽高均为半尺的小木箱,不知内有何物。

老掌柜先将黄布包袱交给剑生道人,待其收好后才双手递出小木箱,说道:“要还的,可不许可我弄坏了。”

剑生道人点点头,无声接过小木箱,径直下了楼去,留下众脸茫然的众修,不多时已离开步天楼消失无踪,令许多原本打算跟上前去的修士强行打散了念头。

对于如此虎头蛇尾的结局,绝大多数修士一时间都摸不着头脑,多是暗恼那魁梧大汉护主过头,徒然坏了一场可遇不可求的难得剑诀,败坏了他们的兴致。

江枫隐约看出一些什么,却又卡在喉咙处说不上来,就连任璞瑜也对其侍卫的突然行动而大出所料,他诚心挑战,一心问剑,只为磨砺剑道,却因为侍卫的擅作主张落得个如此荒唐的结局,眉间隐现不悦。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如众修一般,深感魁梧侍卫的护主忠心,面对那样凌厉的一剑,试问又有几人能像魁梧大汉这般不计生死护主周全。

若非感念至此,任璞瑜也不会对于这胆敢打断他的剑决的魁梧护卫仅是隐露不悦。

正想着上前将魁梧大汉扶起,再赐他一些疗伤灵药时,任璞瑜忽然听到老掌柜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实在是太可惜了!”

任璞瑜侧身疑惑问道:“老掌柜您说的可惜什么?”

老掌柜道:“老夫虽非剑修,但在步天楼掌柜多年,眼力还是略有一二。剑生道人那一剑杀气纵横无匹不假,但看似无生剑,实则却是留生剑,任小道友若真的受了那一剑,虽会重伤,却绝不会致死,可惜,你却错过了那一剑。”

任璞瑜闻言焦急道:“前辈此话何意?还请详述!”

老掌柜喟然叹道:“剑道寂寞,小道友是羽仙道宗的天才剑修,亦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剑道新秀,剑生道人怎会痛下杀手?那一剑重意不重式,宛若指路明灯,剑生道人是欲以自身剑道引小道友你于剑道修炼上登堂入室,你若是受了那一剑,只需细细体悟,便如短时间内被指明一条光明大道,纵使一时伤损,却能至少抵你十年苦修之功,获益无穷。”

老掌柜又看向不远处仍旧半躺在地上的魁梧护卫,摇头道:“可惜这一剑却阴差阳错被他全盘承受了,他非剑修,这一剑斩在他的身上,受了也是白受。剑生道人被尊称为‘道剑’,自有他的原因……”

说到此处,老掌柜忽然止言不语,摇头离去,深是为任璞瑜而惋惜。

在场众修经老掌柜道破玄机才终于恍然大悟,无不赞叹剑生道人之修为胸襟与剑道境界,情不自禁也对任璞瑜错失机缘而叹惜。

难怪,剑生道人离去前会是那般态度,只可惜,终归是阴差阳错,叹之无用,终是徒劳。

任璞瑜木然呆立许久,才终于长吸一口气,憾恨至极地看着伤势颇重魁梧护卫,诚如老掌柜所说,这剑伤在他身上,有何用?

魁梧大汉此时也明白自己令小主人错失什么,顾不得伤势,急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请小主人责罚。

任璞瑜只是苦笑,此次他先行一步抵达紫微帝城,这魁梧忠仆也是受师尊之命与他随行护卫的,一路上尽心尽责,他又能责怪他什么呢?

一剑杀了他?这等明显的迁怒行径实在太过心胸狭隘,小人之举,非他愿为。

冷哼一声丢下一瓶愈伤宝丹,任璞瑜重新将长剑系在背后,默然离去,这几日他估计都缓不过今日之憾。

江枫心中不断回忆着方才剑生道人出剑的一幕,经老掌柜点拨后再去回味体悟,这一剑就又是另一番境界。

这一剑,看似剑下无生,实则剑下留生,端的是惊艳!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