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此时顾恩宁顾身(续二)

“俺的娘,老天爷啊。。”

“这是明月掉下来了么。。”

“那妖僧把莹惑给招来了么。。”

“日光菩萨在上,东方琉璃药师佛,快快把这皓月神通收了回去吧”

官军之中已然是无可抑制的惊慌哗然成一片,就连奋力向前的如荼攻势也不由为之停滞了片刻。

“这不过是外域妖邪的幻术手段,都是假的,不要自乱阵脚。。”

“继续随我向前,向前冲啊。。”

也有人在大声叫喊着努力稳定军心,然而对于人类面对神秘事物的本能惊恐和慌乱之下,逐渐停顿下来的势头却是于事无补。

因为就在对面贼军的阵营上方,那悬浮在空中的硕大绯红球体,底下还有点点的烟迹时不时的散发出来。让人看一件就有些无法喘气过起来的窒息感。

而藏身在球下不起眼藤框里头的潘小二,两腿颤颤的看着地面上的战场中,仿若是缩水成了蝼蚁一般的敌我事物;只觉得尿意昂然的不可抑制。手中端持的一只风磨铜筒和水晶凸片的千里眼,也几乎握持不住而好悬没有掉下去。

他被千挑万选当中最终成为观测队一员的理由也很简单;最基本的眼神要好,其次观察和记忆能力强,然后是体重足够的轻,最后才是耐心和体力都还过去的去。

至于胆子和技艺什么的,都是可以通过往复的训练给磨合出来的。这样他这个原本身形瘦弱还有些口吃的童子营成员,才没有被在投军的志愿中给刷下来,而转入到地方基层的见习事务人员中去。

因此,为了把握这个报效的机会,他还是坚持克复着被天风吹动下虚浮摇曳的慑慑发抖,而按照训练中的章程和操条,将一连串绑在绳子上的小旗,给抛投出漏风的藤编大筐边缘去。

然后再根据所能贯彻到的敌阵中的动态,两手交替拖动着操使起来,给下方的待机和牵引的弟兄们传递出讯息来。随着天上观测点一连串消息的传来,又变成排兵布阵的新旗语,周淮安也暗自微微点了下头。

毕竟,热气球的原理虽然简单,但是做一个能够浮空起来的孔明灯式的小玩具,和做一个能够载人升空并持续停留一段时间大型热气球,所需要的材料和密封工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直到现在江南战事差不多打完了,才整出几副可以用来投入实战的样品来。所以现在一旦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就要想办法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了。

这种东西当然不仅仅是用来吓唬敌人和调整部署那么简单,还要搭配上另外一些的用途。随后就有来自后方阵地校尉禀告道:

“禀报领军,样子队的作业完毕,炮队各组已经就位待命了。。”

随着将旗边上某只副旗的晃动,又变成后方此起彼伏的观瞄口令声中,接二连三争相挥下的小旗。

“射界东向七点半,下俯五分八刻。依次渐放。。”

在掘土堆垒预设好的临时炮位之中,用木块顶紧弹丸而稍微倾斜向下的炮口,刹那间就喷突出大团的火光和烟气。

只见成片迸射的弹丸残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沿着微微下滑的弹道,沉重的击打在顺着前方义军让开的射界,而已经冲到对面百步外,却依旧保持着基本严谨阵列的先排官军之中;转瞬间就在霍霍作响的血色迸溅之间,撕扯出一个个残缺不全缺口来。

然后又在大斜角的地面反射中,带着大蓬的泥土与砾石弹跳而起,连滚带跳得在官军阵列中一路曲折迂回,无可阻挡开出一道道血肉狼藉,铺满了残肢断体的血色道路来。

而当这些紧凑在炮垒阵地边缘的成排轻便小炮相继发射之后;就有套着火烷布手套的士卒一拥而上,用浸在桶里的包布通杆,用力的插入炮膛清理和降温起来。

随后又有人将药包和球弹逐一装填进去,在用木饼压紧顶实了又在火门中插入引火栓,完成了下一次击发的准备。但是他们却是在哨子声中纷纷地蹲俯下身子来,拿着犹自发烫的手套用力的捂住了耳朵。

这时候,俱列在后排口径更大的长管野炮,也开始相继发出怒吼的轰鸣声;随着炮吞吐泯灭的大团烟火而出,划出细长弧线的硕大铁球,动如雷霆一般飞跨过数百步的距离后,带着呼啸的风声沉重轰鸣、击坠在,那些官军犹自懵然不知的后阵之中。

霎那间就在官军正当攒射不断的阵列中,土浪四起的炸裂、掀飞起一阵阵的血肉横飞的死亡浪潮来;只见许许多多被撕碎、打烂的人体碎块和肢体,伴随着坠击处溅起的尘泥和血水一起,洋洋洒洒的浇淋、散落在周旁幸存者的头脸和身上。

虽然实际上的杀伤未必抵得过箭雨,但是遭到炮击之处惨烈无比的场景和莫名其妙死无全尸的可怕下场,顷刻间也让左近的这些官军,陷入了各种惊恐、错乱和癫狂的负面情绪当中去了。

这时候,新的打击又接踵而至的降临在了他们的头上了。只见贼军后方再度升腾起了无数道眼腾滚滚的火龙;在官兵们已然是惊怖至极的惨烈哀号和叫喊声中,狠狠的栽头倒撞进他们躲闪不及的从列之中。

再度炸响开来的火团和烟云之中,又夹着许多触地蹦碎或是撞在挡牌上炸裂、迸溅开来,四散流淌燃烧的猛火油,和灼热刺鼻熏的人口鼻眼睛难耐的毒烟球。

而此刻在依托围城营盘旧址构筑的炮垒阵地附近,一道泥土新鲜的壕沟之中,一时聚集了好些拄架着兵器或坐或蹲的身形。

“乖乖,这就是太平军的雷火战法么,真是所向披靡的利害玩意啊。小邓,咱们可不投了一个不得了的主家了。”

正在小口抿着铁皮扁壶中酒水的闵勖,亦是对着副手邓处纳道;然后又转身对着成群杂色服饰和兵器的士卒喊起来。

“都给打起精神来了,让咋们好好的表现一番了;是吃香喝好的卖命拿饷,还是流着臭汗吃糠咽菜卖死力,就看咱们的的这一遭投献了。。”

“杀他个娘的。。”

“杀出个前程来。。”

众人亦是挥舞着兵器叫嚣起来,然后就在邓处纳挥舞的素青色旗帜和高亢昂然的唢呐声引导下,从藏身和休息的掩体工事背后纷纷站跳触来,又争相恐后的冲上前去。

以这么一支敢死效先的人马冲入烟火缭乱的官军中为开端,那些逐步退让开正面战场的太平军士卒,也重新挺举着刀矛和长牌从两侧反身杀了回来。转眼间就将已然陷入慌乱和惊怖当中的官军大部,给扑杀得节节败退而以更快的速度反推了回去。

而随着身管发热的加剧,数十门长短炮构成的阵地上,接二连散的炮击频率也开始放缓下来;却是将火力打击的范围给逐步延伸向了,最大射程之外的官军后方,而制造出更多的杀伤和混乱来了。

才又过了不久之后,已然在太平军的交加攻打下苦苦挣扎,濒临崩溃边缘的官军之中,再次响起来了如丧考妣的叫喊声。

“倒了。。倒了。。”

“不好了,中军大纛和将旗不见了。”

正在阵列中奋力厮杀和抵挡着,而脸上都被遮挡不及的流火,给灼伤了一块的都虞候刘汾,突然被左右的叫喊声惊醒过来,随即在左右的奋力掩护之下抽空转头望去,却见到空空如也的后方上空,顿时心中冰冷而手脚发麻起来。

却是不久之前对着官军中军所在猛轰乱打中,一枚飞驰的灼热铁球,弹跳着飞落到了山东节度使刘巨容的不远处;虽然没有造成直接的上网,却又弹起来撞断了粗大的大纛,再将稍后擎着将旗的旗手一起掀倒在地。

虽然很快就有人抢上前去将其浮起来,却是发现连旗带人都被打成了数节;竟然一时间替换不得了。而在全面压上的激战阵中,一时间失去将旗和大纛指引号令的后果,也就立竿见影的火速显现出来了。

“节帅没了。。”

“刘巨容死了。。”

就在这么山崩海啸一般交错冲撞在一起的哀呼和叫喊声中,原本向前一路冲杀顺势已然推进出一里多的官军,开始以更快的速度逐批、逐阵,从边缘到阵中纷纷丢下旗帜和兵器,崩溃和喧哗着反身争相践踏一路逃奔回去了。

这一刻在铺面呼啸而来的败亡浪潮之中,就连是刘巨容也无法可想了,而只能捂面仰天大号道。

“这又是什么异术、妖法,难道老天亦不欲假我以生路么。。”

然而当满心悲愤的他,刚拔出剑刃来想要做些什么,随即就被身边大惊失色的亲兵给团团抱住,凄厉急切的叫喊和劝说道道

“还请节帅保全有用之身,退保襄阳以期将来”

“山东行营和父老还指望着节帅保全。。”

“朝廷勤王讨逆和克复疆土,万万离不得节帅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