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抗战中的难民

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日本帝国主义发动野蛮的侵华战争,形成了华北、华中、华南等地的难民潮,难民,迁徙,安置等一系列的磨难是对中华民族的一场血与火的洗礼;尽管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后面追击的日军铁蹄践踏之处,国土惨遭蹂躏,生灵涂炭。沦陷区人民为逃避日军的烧杀淫掳,纷纷携妻带子、呼儿唤女被迫离开世代居住的家园,辗转迁徙,奔向大后方和安全区域,这些坚强的中华儿女展示出了中华民族团结的精神;他们一路上互相帮助,挣扎着逃亡。形成了的这股巨大的难民潮,其人数之多、规模之大、时间之久,在世界近现代史上是罕见的。

抗日战争时期的难民迁徙发端于战争,不仅衣食无着的下层民众参与其中,而且众多富有之家和知识分子也参与了迁徙。这一时期的难民大体分为三大类:富裕及曾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政治方面活跃人士或同情国民党政府的人;爱国者以及不甘受日伪压迫的人。其中,尤以商人、医生、工程师、教师、自由职业者和技术工人居多。他们大都是青壮年,具有一定的才能和职业上的经验,容易适应不同环境的生活。

当日寇入侵时,众多难民被迫离开久居的家园。有的在条件允许时重返故乡,更多的人难以忍受种族与恶劣环境的压迫,一再迁徙,最后移居于西南或西北地区遥远的后方。抗日战争时期究竟有多少难民?鉴于其情况复杂,迄今尚无准确的数字。有的资料估计近亿或数千万。据统计,仅1937年7月至1938年3月已达2000万,到1938年7月受战争直接威胁的民众超过1亿人口。日军占领华北后,一些乡镇的逃亡人数已占当地总人口的50%左右。从难民逃亡的范围考察,既有北平、天津、上海、太原、郑州、济南、武汉等大城市,也包括河北、山西、河南、山东、安徽、江苏、浙江、福建和广东等省的中小城市和沿海村镇居民。从难民的形成分析,自东北到华北、江浙,再抵达安徽、山东以及福建、广东,乃至湖南、湖北,随着日军对许多城市的狂轰滥炸和对各地区的侵占,产生了一股股巨大的难民潮。抗日战争时期的难民迁徙,肇始于20世纪30年代初。“九一八”事变以后,日军占领东北,大批难民涌入关内,达数十万之众。他们或是原关内流向关外谋生的移民,被迫重返关内;或是东北籍军人、官员的家眷;或是具有强烈爱国热情的知识分子。许多难民入关后,散布于北平等大城市,生活没有着落,需要社会救济。以后,有的重新返回东北,有的随东北军迁至西北地区,卢沟桥事变后多数人融入全国性的难民迁徙潮流中。华北难民的大批流亡是从1937年8月初开始的。北平沦陷前两三个星期,城内的一些有钱人家,便携带细软举家外迁。平津沦陷后,大批市民为躲避战乱,或匿身附近农村,或迁居租界。更多的人扶老携幼朝两个方向逃难:从陆路迁徙的主要沿平汉和津浦铁路,以武汉三镇和上海为驻足之地;从海路则由天津直接乘轮船南下。不久,平汉和津浦铁路北段不能通车,他们多由天津乘船到烟台或青岛,再经陆路跋涉趋济南。10月初,日军占领德州。济南难民一部分折返青岛乘船赴上海,绝大多数挤乘火车、汽车、马车或推独轮车沿津浦路南下,致使津浦路拥挤不堪。以后,济南战事紧张,人们再次迁徙。济南原有六十余万人口,经过两次人口迁离,仅剩万余人,几乎成为一座空城。河北、豫北一带的难民,主要沿平汉路南迁,至郑州以后,有的继续迁往豫南和湖北,有的沿陇海路迁往陕西。山西雁北、太原等地难民没有经济条件和不愿意离开家乡的,纷纷逃往山里,能够迁徙者多数流入西北各省。华东地区的难民潮自淞沪会战形成。这场战火不仅殃及全体上海居民,也使大批流亡到上海的外地难民再遭厄运。据统计,战前上海市包括租界在内,人口超过三百万。“八一三”以后,约有二三十万上海难民逃到浙江一带。战争初期,每天约有三万人离开上海,然而,当时上海的人口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到三百五十多万。这是因为,随着上海市郊以及江苏等地的相继陷落,造成更多的人流离失所,而上海的列强租界,就成了上海居民和外地难民避难的场所,仅“八一三”当天就有6万中国人躲进租界。租界当局对于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本欲拒之门外,但是,由于难民人多势大,无法阻挡,只得将一些学校和公共场所腾出来,辟为临时难民收容所。以后,随着战火不断扩大,各地难民源源而来,租界当局也无力全部收容。来得比较晚的难民就只能在弄堂口、马路旁人行道上栖身。11月12日,日军占领上海,随即在长江三角洲一带进行追击作战,很快就把战火指向国民政府所在地——南京,从而京沪杭一带又出现了无数新的难民。京沪沿线的丹阳、常州、无锡、苏州等地难民,有的逃往南京,希望得到国民政府的保护,有的迁到内地,绝大多数暂时移至长江以北避难。江北如皋、靖江、南通三角地带,几乎每一个村庄都住了江南难民。丹阳移避江北者,多数迁往兴化,也有的暂居盐城、扬中附近。苏州连续遭日机轰炸,居民不得不到城外避难。然四乡盗匪蜂起,人们被迫相率逃往更远的地方避难,留在城内者只有5万人。江阴“稍富有的居民均预先向江北及四乡避难,西门及南门之居民,十有八九均逃往芙蓉镇、马甲河及泗河口一带。无锡原有居民30万,留下来的不过1万人”。战前,杭州约有人口六十多万,战争爆发后,约有三分之二逃到乡下。日军占领杭州后,全城一片恐怖,未及逃出的居民四处躲藏,两处最大的难民收容所共收容三千余人,已经拥挤得达到睡觉不能翻身的程度。宿舍、走廊、通道、阳台、楼梯、操场都挤满了难民。南京原有居民100万,沦陷前已有大批难民迁离,多数移往安徽和两湖等地。日军占领南京后,进行了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死亡30万人,所余者只有20至30万人。华南地区的难民迁徙,出现稍晚。东南沿海被日军封锁后,福建、广东等地居民有的逃往山区和内地,有的到香港、澳门,也有的移居南洋一带。如,广州原有150万人口,至1938年6月初“仅有五十余万人”。迁离的难民少数疏散回乡,相当数量的难民流亡到内地一些城市。相比较而言,南方难民的迁徙情况比较复杂。难民多集中于各大城市,然后分别迁入西南各省。如,华东诸省的难民,多随国民政府西迁武汉,1938年10月武汉失守后,又迁往四川等地。难民西迁大致形成三路:一路进入四川、陕西;一路进入贵州和云南;一路进入广西。四川的难民来源最为集中,除小部分来自北方外,绝大部分为东南各省市迁徙而来。难民在逃亡过程中,长途跋涉,历尽艰辛,经常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上海陷落后,日军进入南京,到处杀人放火,逃出的难民一路受到炮火袭击,不少人倒在侵略者的枪口下。1937年8月28日,日军出动两批共12架飞机轰炸上海南火车站,炸死正在候车的难民七百余人。12月10日,日军第18师团攻占安徽芜湖,当天“就在沿江一带抓捕了2000多名难民,将他们驱赶到江边,全部用机枪杀害”〔3〕(p.64)。再有,是饮食和住宿问题。难民都为匆匆逃脱,随身只能携带很少的衣物和钱,沿途还会遭遇盗匪的滋扰,除偶尔获得慈善机构的救济外,经常忍饥挨饿,甚至沿街乞讨。为争夺一小份食物,难民中往往发生流血事件。美国著名记者西奥多怀特曾如实记述逃亡路上难民的凄惨景象:“老百姓剥掉榆树皮,把它碾碎当食物吃。有的把新麦连根拔掉;在另一些村子里,人们把花生壳捣碎来吃。路上可以看到难民们把泥土(观音土)塞到嘴里,来填满他们的肚子”。〔4〕(pp.191-192)有的难民长期没有食物,只能卖儿鬻女。由于食物紧缺造成普遍营养不良,难民中常常发生流行病。至于住宿,更是一种奢望。由于日机狂轰滥炸,沿途缺少栖身之所,他们只能暂避于破庙内或断垣下,忍受饥饿、寒冷与疾病,许多人因此丧失了生命。妇女逃难的遭遇也很悲惨,据范长江《皖中战影》中记载:“许许多多战区被难同胞,妇女尤占比较多数,看衣服和面貌,逃难者多中人以上家庭,向日皆在家安闲自在,而今亦被迫在道途上转徙。交通工具是谈不到的,纵有,也不过独轮小车几辆,上面可以放些行李,甚而至于完全无代劳工具,重重的行李,通通自己背上。小脚老妇,黄发儿童,也得在地上徒步,红颜少女,多也执绳挽车。当然,他们一天不会走多少路,而且他们究竟走到什么安乐的地方,走到哪里去生活,他们通通没有把握。”〔5〕她们在逃难的路上,经常遭到日机轰炸,被日军杀害和强行掳去惨遭蹂躏的,也为数不少。最后,难民抵达某一目的地,仍可能受到日军的威胁。有的难民刚迁至一地,就遇日军的进攻,只能再次迁徙。不及迁离的,便成为日军屠杀的对象。因此,难民只有不断地连续迁移,甚至整个抗战期间一直在外地流浪。中日大规模开战,第一路经平汉路至郑州,再由郑州或者安置于河南境内、或者经陇海路西去陕西、或者继续沿平汉线南下湖北省境。郑州是这一路线的中心,“每日前方逃来难民不下三千”,仅来自河北省的难民,“麇集汴郑,已逾五万”,成为难民的集散之地。吴宓记述,郑州车站“时小雨迷蒙。车站月台上,人多如山,拥挤充塞,喧哗纷扰,盖皆难民及流氓,以及各路旅客”。

第二路经平绥路西迁。一部分往大同、包头,一部分再由大同沿同蒲线至太原,并以太原为主要汇集地,进一步向陕西迁移。卢沟桥事变爆发不久,北平即有人西迁,吴宓1937年7月28日的日记中提及,“宓谓同人多有由平绥路赴大同、太原者。苟K(编者注:“K”为此母女姓氏缩写)母女愿出京,只此一途”。平绥路难民救济专员孙显卿致赈委会的电文也说到,“现冀察晋各战区难民来并(编者注:“并”为山西省省会太原的简称)者络绎于途”。这些到太原的难民再经同蒲路运走,至潼关转车,他们“多去西安,去豫鲁者少数”。又有一些难民是经平绥线西至包头的,“以九月杪(编者注:“月杪”,即月末)平绥路难民络绎逃跑,现在五百余人”。值得一提的是,经平绥路迁徙的难民以学生与低级公务员居多,如住在太原难民收容所的200余人中,“多为学生与低级公务员”。

华东区以上海为中心,在战火燃至上海之前,上海即已风声鹤唳。据竺可桢记载,1937年8月6日早晨至上海北站,发现“站上行李山积,出口处亦有行李堆积,致行人甚难出入,脚夫忙甚”。雇车至沧洲饭店,至则发现房间已满,“闻上海搬家者日来甚多,大抵由闸北、南市搬至租界,租界屋均人满”。

该地区的难民,主要分三路迁往后方。

第一路北上至苏北等地。上海、昆山、嘉兴、常熟等地的难民或乘火车,或搭轮船帆艇,或徒步去往吴县,自吴县经京沪铁路、或者从水路经运河北上,至镇江后渡江到江都,然后从江都前往苏北的高邮、宝应、兴化、泰县(今泰州)、东台、淮安、淮阴、涟水、泗阳等地。

第二路沿沪杭甬线南迁,有的再转浙赣铁路去往南昌等地。经此路线者,主要是原籍浙赣等地的旅沪人口,因避难而回乡。

第三路沿江西上。这条线路在上海陷落后尤其繁忙,京沪一带人士与从北方南下京沪地区的人士多经此路内迁。陈达11月19日自上海到达南通时,与他同日到的“共四轮,约七千余人”;而与他同日到汉口的轮船,“俱由上海或南京上驶,共载旅客及难民一万余人,据说近一星期来每日如此”。

在难民迁徙后方的同时,上海租界也承担了很大一部分难民。八一三事变爆发后,虹口、闸北、杨树浦一带的中外居民,大批地涌向苏州河南两租界地。“外白渡桥”以及外滩大道上,人流滚滚,“途中搬运箱笼之车辆,自早至夜,未尝停止”,“白渡桥上的人,拥挤得如钱塘江的怒潮,奔腾澎湃地在寻求出路。那时,地上婴儿的哭声,行走迟缓的老弱的男女,被压在地上的呼救音,呼儿唤女的悲啼声——这一切的声音,震动天地,惨彻心脾。又因人心慌乱,亟望逃出战区,所以人如蜂拥……难民为了要逃生,衣箱也抛了,被褥也丢了,满路尽是遗弃物,把宽阔的马路,弄得隘狭难走了”。11月4日晚,日军在杭州湾金山卫登陆,10日,日军在浦东登陆,南市及远至徐家汇的华界居民以汹涌之潮涌向相邻的法租界。法租界在11月10日发出关闭铁门的通告。大批大批的难民于是便被铁门挡在了界外,其时头顶时有日机飞掠轰炸,有家不能归,财产不随身,饥寒交迫,“难民比前更多,箱笼被褥,木器家具,千车万担,绵延数里,呼号啼哭,惨不可喻”。

京沪沿线的丹阳、常州、无锡、苏州等地难民,有的逃往南京,有的迁到内地,绝大多数暂时移至长江以北避难。

从南京沦陷至汉口沦陷

这一阶段,武汉由于其交通的便利和是政府的所在地便成了众多难民的集中地。包括难民在内的大批人口移来武汉,使武汉的“人口陡增至一百五十余万”。由于难民的大批到来,武汉三镇到处是衣衫褴褛、面色焦黄的难民,到处都是胸前挂着白布难民条、面呈病态的难童。

战争进行到1938年夏,武汉已岌岌可危。8月1日,汪精卫代表国民党中央在武汉宣布:中央党部及国民政府各院部会驻汉办事处一律撤销,限期迁往重庆。从政府西迁的过程来看,其内迁进程遵循了从南京一武汉一重庆的模式。有人估计,当1937年底国民政府西迁时,陆续乘船西上至重庆的各部官员及所有公务人员有万余人。

为了保全中国的文化教育事业,国民政府与教育界人士做出了将高校内迁的举措。学校内迁,带动了一大批高级知识分子和上万名青年学子迁至后方。在学校内迁过程中,这些知识分子与青年学生自身也受到深刻的教育,正如陈达所说,“他们在这恐怖的战争中,亲身体验着动荡的生活……青年人备尝这种艰苦的折磨,使他们爱国的热情交炽,更有助益于个人坚定自己的信念;老年人经这番艰苦的训练和辛劳的工作,一旦到他们安顿下来,就会更坚定了他们在这新社会所感受的经验”。

抗战初期,还有大量上海和东部的厂矿内迁。估计整个战争时期,有4万多技术工人从沿海迁往内地,其中绝大多数曾在1938年到达武汉。在这次搬迁过程中,大约有10.8万吨设备从武汉运走。在国家资助下,1万工人也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