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章 朝阳
这次完全没有计划的行动,就像是一颗炸雷,炸响在沪城和沪城特高课的脑袋顶上。
特高课一课课长香川月上任的第一天,侦缉队便宣告土崩瓦解。和三浦搞死沪城军统用时将近半年不同,军统只用了短短的十二秒,就彻底铲除了侦缉队的根基。
这十二秒里,枪手总共开了十枪。
平均一点二秒一枪,枪枪命中要害。这十枪里,其中九枪打在了四个侦缉队高级军官的脑袋上,而三浦喜中大奖,独中四元,脑袋被打成了烂西瓜。
迎接三浦尸体的时候,从来不穿军装的香川破天荒地换上了她的大佐制服,相对于三浦与她的不屑,香川更多地是觉得惋惜。
她也知道她的到来,让三浦感到了不愉快,但是没想到,这会让他送命。沪城没了他,就没了侦缉队,没了侦缉队,特高一课就成了瘸子。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去干,宪兵队的庸才指望不上,和军统的战斗,只能情报对情报,暗杀对暗杀。
将近三十五岁的香川仰天长叹,她美丽的脸上,写满了落寞与悲伤。
她挥了挥手,让人把三浦的尸首抬进了侦缉队的楼内。等桂宫亲王一行离开,再追悼吧。
失魂落魄的野村被香川叫进了办公室,她让野村从前到后,详详细细地把整个经过叙述了整整三遍。她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但野村显然不在状态,他的表情,很符合一个关照他的上司突然死去时应有的表现。
他的叙述中有很多前言不对后语的地方,比如枪手的样子,比如他的身材形容,比如现场他一共开了几枪,还有他的目标选择顺序,每一遍都有瑕疵,完全对不上。但香川却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不可能捕捉到所有的细节。反倒是如果野村像背书一样,把前后经过说得滴水不漏,这才有问题。
有人质疑所有的人都死了,为什么野村没有死。为什么军统的人杀了其他人,却偏偏没有杀他。
这在日本人眼里是个谜团,但对王小壮来说,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不是杀人狂,杀人更不是随心所欲的,他的目的很明确,主要目标必须死是先决条件。在这个条件之下,只有挡路和敢于反抗的人,才会成为次要目标。而当时所有人都在掏枪,野村却只顾逃命。所以,王小壮看都没看他一眼。
香川思考了很久,她不在现场,她不知道答案。想知道其中的隐情,可能需要再花上一些时间,反正现阶段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对手是个年轻人,右手持枪,枪法精准,毫不拖泥带水。
这种孤狼式的袭击战术,的确很像军统的作风,但是又不完全像。军统的行动,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他应该还有同伙。
可是野村咬死了他就一个人,而且开完枪后,那人就立刻跑了。
去了哪里?
码头。
香川打量着野村,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野村君,从今天开始,你负责侦缉队的工作。”
“我?”野村连忙摆手,“不,课长。我需要休息,况且,我只是一个情报参谋,我不胜任侦缉队的工作。”
“让你去,你就去吧。”香川把马靴脱了下来,换上了一双舒服的木屐,她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幽幽地道:“三浦君是我的同窗,他的死我也有责任。你是他的部下,我想,他也不愿意我让别人替代他的人来掌控接下来的局面。所以野村君,请你一定努力。为了大日本,也同样为了三浦君。”
“是!课长。”野村扶了扶眼镜,高大的个子呈九十度弯曲,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香川回过头来,微微一欠身:“给您添麻烦了!”
野村勾着头,慢慢地退了出来,临出门的时候,他瞥见屋里的办公桌后面,那个女人的眼角似乎有泪水划过。
王小壮肯定不会知道,他开出去的这十枪,俨然成为了沪城日本特务的上帝之鞭。这场遭遇战之后,他几乎在沪城转了大半个圈,依靠着不拿枪时人畜无害的外表,他蒙过了日本人专门对他设立的几道检查线。只是可惜了张宜生的那支枪,直接被他扔进了粪坑。
回去的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件事要是让邹城知道了,他会怎么看。他杀了三浦,除掉了行动队的心头大患。可是,这样的行动并不在目前的计划当中,他们现阶段的目标,是桂宫亲王。这老头子从日本本土远道而来,没道理不好好欢迎欢迎。可是现在这么一闹,三代单传的桂宫川永嗣,还敢不敢轻易地抛头露面,还是个未知数呢。
王小壮心里打着鼓,邹城该不会劈头盖脸地骂他吧。
“嘿,先生,问个路!”耳畔边响起了生硬的中国话,王小壮心里一咯噔,他根本没发现已经有人离他只有不到一拳之地,他下意识地去掏枪,却感觉有人从给背后顶来一根坚硬的管状物。
枪?
他被人用枪顶住了?
王小壮的脑门上沁出了冷汗,他缓缓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他那通向腰间的口袋里,并没有摸到意识中的驳壳枪,那把铁家伙,早就在粪坑里和粪蛆们欢度了半个良宵。
来人是谁?日本特务吗?
王小壮缓缓地转过身,然后他看见了两个不算高大的身影和两张爽朗的笑脸。
李群、朱华。
“你们……”王小壮喜出望外,他似乎在寒冷的冬夜里看见了黎明初升的朝阳。那温暖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照进了他的心里。李群和朱华两个人,特训营里的总教官和武术教官。他们的形象,在王小壮的眼里,无疑是和邹城一样,拥有高大的背影。
就像迷途的羔羊找到了羊群,王小壮在沪城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归属。而在这之前,他和邹城们眼里只有满街全副武装的日军士兵和虎视眈眈随时随地的日本特务。他甚至上个厕所,还要担心隔间的的蹲位上,是不是有人对他悄悄地举起了枪。他也是第一次明白了,在敌后遇到了同一阵线的其他队友,是怎样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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