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西湖结义(6)

杜春风将目光从小二的头顶绕过去,投向柜台上,见柜后空无一人。

便负着手,说道:

“掌柜可在?”

小二微愣,堆着笑脸,说道:

“客官如要打尖,或者住店,找小的便是。

小的定将客官侍候的服服贴贴。”

杜春风说道:

“勿须多言,我找掌柜另有要事,快快去请。”

小二瞅了瞅,见这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脸庞刚毅,如同刀削,神情肃然,不似玩笑之人,便说道:

“真是对不住,掌柜出门办事去了,总得要一两个时辰才回。

客官要么留下名姓地址给小的,待掌柜回来,他自会处置。

要么就请客官在此吃茶等候。”

杜春风想了想,叫过木叔,说道:

“我便在此闲坐一会。

你可先回船上,倘若见到郁杭秋,便叫他来此。”

木叔点点头,转身离去。

杜春风又对着小二说道:

“烦请小二哥替我沏壶好茶,寻一僻静处,我就在此坐等。”

说完,掏出些散碎银子,便随意丢了过去。

这下,小二便真的不敢怠慢了。

有钱的是大爷!

这话放在南宋,说对也不对。

当时,在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基本上有铜钱,铁钱,交子,白银,黄金五种。

普通百姓,大多终其一生,只能拥有前面三种。

而黄金与白银,则是达官贵族,巨商豪绅用的较多。

说得直白些,出去逛个街吃个饭啥泡个妞啥的,就算你挑了满满二箩筐铜钱在身上,如此,有钱当然是有钱。

但是,店小二可能并不会认为,你就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大爷。

然而,那些一出手便是金子银子的,不用说,家世一般都不会太平常。

弄不好,就是个真正的爷。

所以,小二的嘴脸便变得殷勤了许多,而且,是那种发自心底,带着些许敬畏的殷勤。

他小心的在前头引路,将杜春风领到大堂一个角落里。

那里临窗靠墙面门,极是清静,但视野又是极其开阔。

不管是行经窗外的路人,还是进出泰来客栈的客官,只要耐着性子去看,必定是一个不少的落入眼底。

掌柜大约也是对此处钟情有加,特意摆了一套精巧的红木桌椅,桌上的梅瓶里,甚至附庸风雅的插了两朵盛开的荷花。

小二伺候着杜春风坐下,又跑去茶房里煎了一壶鼎鼎有名的湖州顾渚茶上来,才告个罪退下。

杜春风很满意。

有阳光斜斜的穿过窗棂,将桌上茶水的热气氤氲起来,像轻轻的薄雾。

他就在这令人昏昏的雾气中,品一盅茶,打一个磕睡,随心所欲的打发着时间。

“咦!这小子,怎么也在这里?”

忽然间,有个大嗓门在他耳旁响起。

他揉揉有些惺忪的双眼,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壮汉,正晃着膀子,徐徐向他走来。

我道是谁?

原来是在梅城魁星楼里乍乍乎乎,想闹事的那个什么韩爷。

唉!天下何其小矣!

倘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机缘巧合,邂逅一些也就罢了,怎的连这个老痞-子,也是阴魂不散?

杜春风暗叹一声,却没作理会,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那韩爷走到窗前,站定,伸出钵头大的拳头敲了敲桌子,说道:

“小子,他-妈好大的架子!

见了韩爷过来,竟然还臭不要脸的端着,是不是活腻味了!”

杜春风头也不抬,将震翻的茶盅捡了起来,摆正,说道:

“好大的邪风!

小二,将桌子收拾了,重沏一回吧!”

其实,那小二初见韩爷挺胸凸肚的走向杜春风,便一直忐忑不安的跟在后头,只是,不知为何,却一声也不敢吭。

如今,方战战惶惶的“哎”了一声,斜着眼睛偷偷觑了觑韩爷,侧着身,踮起脚尖,来到桌前,打算动手收拾。

没想到,韩爷挥起拳头,又是恨恨一下。

这下,使的劲道比上次猛了不少,不但小巧的茶盅,甚至连茶壶,也翻了出去,“咔嚓”砸在方砖铺就的地面上,摔碎了事。

幸亏桌子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木质细密,结实,扛打,竟然未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好木头!”

杜春风拍拍桌子,站起身来,对着小二说道:

“贵客栈里,用此等木料打造的家俱,不知是否还有?”

小二惊疑不定,心说,这个少年郎是否脑子不清爽?

现今,临安城里横着走的韩爷当面,他竟敢视若无物,顾左右而言他。

不向韩爷作揖陪罪便也罢了,竟然还有闲心去打听什么劳什子的破家俱。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这个气宇轩昂的少年郎是哪一个皇亲国戚?

如果是,那么,眼前的一幕,便很好解释了。

于是,莫名的,他的胆气也肥了不少,不顾横眉立目的韩爷,躬身说道:

“小店上房里所用的家俱,皆是用黄花梨木精心打造。”

杜春风微微颌首,说道:

“前头带路,本少爷欲去一观。”

小二应喏,抬腿便走。

说实话,在韩爷这种人面前,他是半刻钟都不想待。

只是,今日受的这番鸟气,韩爷轻易咽得下吗?

“站住!”

果然,没走两步,便听韩爷爆吼一声,震耳欲聋。

此时,韩三儿真的好憋屈。

憋屈的想甩出两滴英雄泪,立马跳进钱塘江里大哭一场。

面前这个鸟人,上次在梅城,如今在泰来客栈,三番两次,竟然连正眼都不瞧自己。

更不要说与自己说上一句话。

赤果果的将自己当作了一个屁!

什么玩意儿?

他暗骂一声,照着一惯的脾性,早就立马挥起拳头,一拳将他轰进墙壁里去。

轰成一张干片儿,永远挂在墙上。

可是,可是,这鸟人如此嚣张,目中无人,怕的就是,万一他真是个玩意儿,那就不好收拾了。

大哥韩侂胄,虽然身为当朝太傅,权倾天下,但毕竟不是当今官家,一手可以遮天。

临安皇城,天子脚下。

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多得如同过江之鲫,如果鲁莽行事,给大哥惹了祸事,罪过可就大发了。

想到这里,韩三儿使劲往肚子里吞了几口涶沫,定了定神,抱了抱拳,说道:

“在下韩三儿,敢问小哥子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