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狮子山下
人族北齐国,都城京陵,一条笔直的石像大道,自北边的城门神策门,从东向西连通到狮子山下。道路两旁,红色的榉树、黄色的银杏、橙色的乌桕、棕黄的梧桐、常绿的圆柏,在寒风下瑟瑟发抖。片片落叶在空中飞舞,然后落下,在这条少有人迹的道路上尽情地绘画,五颜六色,让初冬的石像路倍添妩媚与妖娆。
随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一骑自神策门方向,由东向西,奔驰而来,身后一片片树叶随风带起,在斜阳映照下,如同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轻灵舞动。
这条路洁净无比,却无一点尘土飞起。大道尽头,狮子山下,矗立着三座气势巍峨的府邸。每座府邸门前,均有一对面相凶恶的石狮雕像,每只石狮均有一只前爪压在一个石制绣球之上。两狮相对而立,眼神冷峻,审视着来到府前的每一个民众百姓,透露出无尽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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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骑士奔到其中一座府邸之前,也不顾那门前石狮子的威压,急急上前,冲门卫叫道:“内卫府满州急报!”
一个守门军士接过那封急报,慌忙步入前厅,将那急报递交给一人,并道:“微生长史,满州传来内卫府急报!”接过书信之人双目狭长,鼻头弯大、形如鹦鹉之喙,嘴唇削薄,颌下胡须稀少,四十五岁上下,正是大司空府的长史微生定隆。
微生定隆接过书信,验了一下火漆,撕开封皮,通看一遍,脸色煞白,又是愤怒,又是悲伤。他将书信折好,收入信封之中,放在怀里,急匆匆地向后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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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厅正堂之上,坐着一人,正在伏案看折报,闻听门外有人声低语,抬起头来。此人一对金鱼眼,眉毛极淡,鼻孔黑大,颧骨高突,双唇极薄,三缕长须,五十余岁,正是人族北齐国大司空独孤如岳。他问道:“屋外是何人在喧哗?”
侍者答曰:“长史有要事前来传报!”
“着他进来!”
随着一声应答,微生定隆垂首躬腰,进入正堂。抬首见到大司空独孤如岳一手拿着折报,正注视与他,急忙拱手施礼道:“启报大司空,内卫府自满州传来急报。”随后承上那封书信。
独孤如岳看完那封急报,将之在桌几之上重重一放,便道:“长史看过此报,有何高见?”
微生定隆急忙拱手一礼,道:“大将军心狠手辣,将我内卫府一队甲士一百号人,尽数屠杀。按报讯所言,除头颅已碎的伤者之外,全都被割喉!如此手段,分明是不留活口之意,定要把大将军绳之于法,以祭拜亡者在天之灵!”
“如何把‘大将军’绳之于法,你且说说看!”独孤如岳又问道,并将‘大将军’三字重重说出。
微生定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是再多派内卫甲士,必能擒得大将军,再将其罪行昭告天下,菜市口斩首示众!”
独孤如岳将手中折报往桌几上重重一放,再问道:“依你之言,该派多少甲士,以什么罪名将‘大将军’擒拿斩首?”
微生定隆见大司空心情不悦,浑身一抖,连忙躬身施礼道:“当然是再派几队内卫府甲士,噢,可能不够,这些人马拿不住大将军,那就再从地方上抽调数千军马。至于罪名,擅杀内卫府甲士一百人,就足以致其死地!”
独孤如岳右手在桌几上重重一拍,斥道:“糊涂!地方上执掌兵马的校尉将军,大半是当年人魔大战时东野为民的旧部,这些人你能派他们去拿东野为民吗?定然不能!如果派青年将领或无关联之人带兵,这些人并无上阵厮杀经验,如何保证一定拿的下东野为民?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如若拿之不下,东野为民振臂一呼万者应,引起天下动荡,你吃罪得起吗?况且,调动兵马的权利在大司马手中!”
见微生定隆浑身发抖,不敢应答,又问道:“至于擅杀内卫府甲士的罪名,我且问你,你有证据么?”
微生定隆见大司空发怒,胆战心惊,颤声答道:“那一百具尸首,就是证据!”
独孤如岳右手在桌几上又是重重一拍,斥道:“糊涂!尸首只可做为物证,岂能做为人证?自古以来刑罚定罪,须得人证物证俱全,方可服众。我知你心中所想,是想以他人假冒作为人证。你可知以‘大将军’名号之尊崇,定下罪名,必然有他人不服,定会公堂对质。东野为民若拒不认罪,到那时,一旦人证伪言被揭穿,我该如何自处?东野为民既然能将这百名甲士尽数灭口,必然已是想到此节!好你个东野为民,不愧是大司马心中所思的继任首选,心思缜密,出手果断,的确了得。”一边说着,一边击手而赞。
微生定隆见大司空怒气已出,又道:“既然不能给大将军定罪,那这毙亡的一百内卫甲士该如何处置?”
独孤如岳闻言,奇道:“为何这一百甲士居然没有一个逃得性命?当初你我曾定下计策,以捉拿魔族之名对他妻子动手,逼迫东野为民杀人。如果他已动手杀人,生者只需回来上报,落实其罪名,即可再度拿人!为何没人回来报讯,尽数被屠?”
微生定隆不敢抬头,拱手施礼,答道:“那带队的百夫长,是我族弟,想是为大司空立功心切,想在当场捉拿东野为民,不料这厮武艺高强,久经战阵,反将这一队甲士全部杀死,请大司空为我族弟做主!为枉死的这百名甲士做主啊!”言罢,涕泪俱出。
独孤如岳见下属长史流出涕泪,和言悦色道:“逝者已去,生者节哀!对外的邸报就说,这百名内卫府甲士在满州外出公干,突遇山林匪徒,英勇奋战,为国捐躯。对他们家属厚加抚恤就是!”
闻听大司空‘厚加抚恤’之言,微生定隆涕泪顿收,道:“那该如何向大司马上报此事呢?”
独孤如岳捋了一下胡须,道:“须得按实情上报大司马,并转报大司农!”
微生定隆奇道:“为何要将实情上报给大司马?”
独孤如岳脸色不豫,忿道:“天下兵马大权,俱在大司马一人手中,我若调兵,大司马岂能不知?若无大司马点头,那一百内卫甲士,如何调派得动?如今既已全殁,当然要将实情上报,岂能隐瞒!”一边说着,心中却在想:大司马的心思,深不可测,我可要小心了,别被他看出我心中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