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伊李莎白轻谓一声,道:“这是他自己福少命薄,大司马如何能怨得了夫君呢?”

东野为民回想片刻,又道:“那一战,常人总说我突遇魔族精锐伏兵,身边卫士伤亡过半。我于危难之际,在数万魔族精兵中杀了数进数出,把被围困的卫兵军士聚拢后,又从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这一战,斩魔族名将精锐无数,至此后,我勇武之名冠绝天下。其实,不能为外人所道的是,我在魔族精兵中数进数出,只是为了寻回纳兰天柱,一是不枉大司马之托,二是我与纳兰天柱关系甚好,也有兄弟之谊,孰料人力终究不能胜天。”言罢,一声长叹。

伊李莎白接着道:“夫君所说与大司马生了嫌隙,是耽心大司马因为长子之死,而怪罪于夫君?”

东野为民苦笑一声,道:“当年纳兰天柱阵亡后,我曾发文请示大司马该如何处置他的尸首?是运回京都还是怎地?你猜大司马如何回复?”

伊李莎白紧跟了一句:“如何回复?”

东野为民摇摇头,道:“大司马回函答复,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要我把他长子尸首与其他在此一役中阵亡的将士就地掩埋在常白山下、乌龙江畔。”

伊李莎白面露喜色,道:“这不正好说明大司马对你心中并无介怀之意么?”

东野为民又是一声苦笑,道:“是呀,人魔大战,阵亡者不计其数,无论士族子弟,还是平民百姓,均有男丁战殁。此回复一朝被天下人知晓,均说大司马一门忠烈,高风亮节,自己长子战死,也如同普通士卒阵亡一般就地掩埋,并无特殊处理。其后,大司马也从未对我有丝毫怨怼的言语和表情,可是,我就是很害怕!”

伊李莎白奇道:“夫君勇武,天下闻名!何事能使得夫君害怕?”

东野为民苦笑道:“中年丧子,锥心之痛,乃是人间惨事,大司马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我却越发害怕。终怕有一朝爆发出来,情形太过剧烈,毕竟是我没有保护好他的长子。我反倒希望大司马能大骂我一通,甚或鞭笞我一顿也好,这样反倒说明大司马心中可能已揭过此事。”

伊李莎白又道:“我尝听人言,说夫君‘克已师礼’以待大司马,而大司马也把夫君看作学生子侄一般,想必大司马心中也早亦释怀,夫君毋须苦恼。”

东野为民摇摇头,道:“我年岁小于大司马,和纳兰天柱交好,也只是比之略长了几岁,本身就是大司马的子侄之辈。况且大司马文韬武略烂熟于心、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对我亦有提携之情,我也确实当他如半个师长、半个长辈。因此,世人说我‘克已师礼’以待大司马,确实没错,但无人知晓我在‘克已师礼’的背后又是怎样的战战兢兢。以我之揣测,大司马本意是要将纳兰天柱当作他的后备接班人,将来是要做一国大司马的。作为他长子的好兄弟,同时又是他的半个学生,我恰是最合适的辅佐人选。孰料人算不如天算,纳兰天柱福少命薄,我军权太重,又有了未能保护好他的过错,可就耽惊受怕了。所以,战后,我即以养伤为由头,上交兵权,只挂虚名,隐居朝野,克已师礼大司马。”

伊李莎白奇道:“如今夫君已然挂印辞官,那为何大司马还要派出内卫府之人苦苦相逼,甚至还要取我性命?”

东野为民苦笑道:“如今虽有了嫌隙,我料想大司马并无取我性命之意,只是我这一辞官而去,远离他的视线,让他心中不快就是了!指使内卫府带队百夫长向你行凶者,应另有其人!”

伊李莎白问道:“那又是何人,与你我有何怨仇?要下此狠手?”

东野为民冷笑一声,道:“庙堂之争,有何怨仇?只不过是争权逐利罢了!大司马为了打击政敌,将我推出,常人皆知我是大司马心中的下一任继任首选,谁知我心中是如何的忐忑不安?又有谁知道那些心中对这个位子有念想之人,又对我是如何恨之入骨?其实,我只是大司马推出来挨揍的一个活靶子罢了!大司马极重权利,只要在世一日,我怎么可能有机会上任,成为大司马?我虽然心意已决,要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总有人觉得我若在世一日,就会对他谋取大司马之位构成威胁。因此,我虽离去,仍不罢休!”

伊李莎白愤然道:“那又是何人指使内卫府甲士,意图伤害我和孩儿?”

东野为民轻哼一声,道:“以我推测,多半是大司空独孤如岳,他的可能性最高!此人贪恋权柄,最好名利,且司空府掌管刑狱司法,直接管理内卫府的。若无他的点头许可,内卫府再过嚣张跋扈,又有何人敢于伤害一国大将军之妻?”

伊李莎白补了一句:“不是大司马之意就还好!”

东野为民微一沉吟,道:“内卫府若派出百名甲士追一国大将军,必然要请示大司马!所以,大司马应该是知道内卫府派人前来的。但他决无要取你我性命之意,想必是有人借虎皮扯大旗,从中搞怪,逼得我动手杀人,最后给我落实罪名,让我再无机会继任大司马之位。以大司马之智,想必定能看出此中意味。这大司空枉做小人,却不知大司马从无传位于我之心,我真的是做了好大一只靶子,背了好大一口黑锅,帮大司马顶了这么一大波攻击。”言罢,苦笑两声。

伊李莎白奇道:“适才听夫君提道,大司马仅是丧了长子,还有其他的儿子呢?不是一样可以培养起来,作为大司马的继位人选?怎么偏偏会把你竖起来当做一个靶子?”

东野为民叹一口气,却道:“娘子有所不知!大司马共育有二子,长子纳兰天柱当年随我北伐阵亡;次子纳兰天纲少年时骑马,自马上摔下,磕到了脑门,得了癔症且体弱多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怎么可以从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