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抹哀伤
一只熊罴标本被人抬到三座气势巍峨的府邸前,来到三座府邸中间气势最为巍峨的那座,从门口那两只眼神冷峻的石狮子之间穿过,经过门房、前厅,最终被抬入正堂。
抬标本的兵士们向正堂端坐之人行礼后,低首后退离开,厅堂内只余两人,端坐在主位的纳兰安通和立在下首位的仲长裕空。
纳兰安通刚好看完大司空府的呈上来的公文,随手放下,立起身,背着手,踱步到熊罴标本面前,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也不转头,仍紧盯着这熊罴,问道:“裕空,你怎么看?”
仲长裕空躬身施礼,然后答道:“大司空来函,其意图是......”
话未说完,纳兰安通打断他的话语,道:“不是问那封来函,我是问你怎么看这个熊罴标本!”一边说着,仍是盯着熊罴标本,兴趣盎然。
仲长裕空躬身施礼,心下喘喘,只觉得大司马思维转换之快,跳跃尺度之大,让他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刚才他还在准备大司空府来函的说辞,突然又要鉴赏熊罴标本,便嚅嚅答道:“属下愚钝,不懂欣赏,不好评论!”却是头也不敢抬。
纳兰安通自顾自地说道:“前日里,听闻地方官员向大司农献上一具极其雄壮健伟的熊罴标本,更为难得的是这熊罴标本身高过丈且不说,居然浑身上下一点刀砍枪扎的痕迹也没有。现今观之,的确是极品,真是难得。裕空,你猜猜看,这是哪个地方府衙敬献上来的?”
仲长裕空再度躬身施礼,道:“熊罴此物,各州府均可猎获。但若是仅凭身形高大,则越是向北,体形愈高。如此说来,这么高大的熊罴标本,当是满州府衙敬献的?”
纳兰安通点点头,又问道:“那么,裕空,你再猜猜看,这熊罴标本和大司空府的这封来函有何联系?”
仲长裕空又是躬身一礼,道:“大司空府来函所言,要速速缉捕魔族谍探余孽,尤其紧急捉拿的是魔族燕子,列在首位的疑犯即是大将军之妻。方才大司马乍一看到来函,尚未看完,即着人从大司农府抬来这具熊罴标本,想必是与大将军有关。如今大将军身在满州府界,想必这具熊罴标本定与大将军有关。只是属下愚钝,实在是想不出两者之间的关联,请大司马训示才好!”
纳兰安通用食指凌空虚点了仲长裕空几下,笑眯眯地道:“你这个小鬼头,明明已猜测出实情,就是不说。少年老成固然是好,又何须在我面前藏拙,无妨,说来听听!让我看看你到底明白多少!”
仲长裕空躬身施礼,道:“那属下就斗胆猜上一猜。大将军辞官之后的本意,想是要回归山林之间。以大将军之能,多半会扮作一普通猎户,以狩猎为生。正所谓能者无所不能,以大将军之勇武,些许熊罴虎豹,只需空手想必就可拿下。普通矮小的熊罴,出自民间的万人敌尚有可能空手应付,想这等高大雄壮的熊罴,非大将军不可。否则决不可能没有丝毫刀砍枪刺的痕迹。不知道属下猜测的是否准确。”
纳兰安通点点头,微笑道:“不错!不错!没有枉费往日里对你的一番教导!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将军扮成猎户玩过家家,却不成想,普通猎户绝无此能,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藏。”
仲长裕空急忙道:“还是多亏大司马提点。属下可无此智谋,除了大司马,何人一看到大司空府来函,即能联想到大司农府的这具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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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安通笑眯眯地问道:“裕空,你怎么看大司空府这封来函?”
仲长裕空躬身施礼,道:“内卫府破获一批魔族谍探,顺藤摸瓜,缉捕余孽,并无过错。只是,这嫌犯名单是不是太多了?大司空是不是有借此排除异己,打击对立面之嫌?”
纳兰安通又是点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一眼就能看到核心问题所在。那以你之见,该如何应对呢?”
仲长裕空躬身一礼,道:“依我之见,当从嫌犯名单中划去些才好。如此一来,被划去之人当感恩戴德,可彰显我大司马府恩慈;二则也是对大司空府的警醒,让其收敛些,不要过于嚣张跋扈。如今世面上,对内卫府风评可不是太好。”
纳兰安通微笑着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将何人划去呢?”
仲长裕空再度躬身,道:“这放在第一位的大将军之妻,作为疑犯的理由仅是其魔族外貌,过于牵强。还有其他数十人,明显只是平常与大司空政见不和之人,理由也不是十分充分,且这里面将军们的家人奴仆甚多,多是大将军旧部。还有些人,明显......”
话未说完,纳兰安通打断了他的话语,却道:“你的想法,我已知晓。不过呢,这一次呢,就按这个名单,准了大司空府查办一干人等的调兵申请。嗯,太平日久,好些个人,尤其是这些个将军,倨功自傲者甚多,是该借此机会敲打敲打了。”说完,拿起案上的毛笔,就着一张信笺,写了几行字,递给仲长裕空,并道:“你随时留意大司空府及军队调动的动静,若满州方面有动作,即可按信笺上所言行事。需安排忠心可靠之人办理,调派人手后给他留下此行动指令,这些个指令你重抄一遍,不可用印。须叮嘱办事之人,务必阅后即毁,切记!切记!”
见仲长裕空接过便笺后,仍不离去,纳兰安通奇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仲长裕空深施一礼,道:“属下最近听到一则大司马与大将军的传闻,欲前来相告大司马知晓。坊间有传闻说,大将军之所以辞官远遁,是因为当年北伐时大司马长子战殁,他害怕大司马迁怒于他,故而辞官离京。”
“噢?你是如何回复的?”
“我说,大司马当年在长子战殁后曾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其长子与众多人族将士一同葬在常白山畔,心中并无对大将军的介怀和怨怼之心。”
“嗯,知道了!”
仲长裕空垂首后退而出,厅内仅余纳兰安通一人。却是谁也没有看到独自坐在大堂之上、这位老人眼底的那一抹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