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遇

莫导拍的是一部宫斗大戏，特的选了一所明清时期修建的宫殿，只是程潇身上的戏服是标准的唐朝装束。

戏服并不合身，还好程潇的身高刚刚与衣服下摆持平，宽大的袖子不时垂下，陆铮挽起袖子来到剧组拍摄场地。

“你来干什么？还没到你的戏份呢，别挡住镜头。”

工作人员拉住程潇，阻止他来到镜头面前，神色极为嫌弃，横眉竖眼道：“别趁着导演忙着的时候耍大牌。”

程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排排的枫树，开满了密密麻麻的红枫，一团团红色的锦簇依稀有人的身影，不时传来争论声，女声的声音干净而清脆，在中年男人老烟枪的破锣嗓子的骂声中更显美妙动听，中年男人骂一句故事情节混乱，女声便立刻回答插叙更容易引发悬念，中年男子又批评剧本沉迷小情小爱过于俗套，女声回应这本来就是宫斗剧，如果要改得回肠荡气她可以换成皇帝和将军的爱情故事。

导演顿时被噎住，周围的人都停下动作看着两人争吵，听到女声的回应都喷笑出声，不愧是六年前就和莫导叫板过的人。

程潇哭笑不得，这个家伙还是这样，看来这些年的写作经验让她对于骂架见招拆招。

想当初，他眉飞色舞故意逗弄这个话剧社以认真闻名的编剧，女孩虽然全力回击，都被他巧言令色顶了回去，裴翠专门想了厚厚一本对话段子，内容全是如何对骂，从程潇的嘴里套出不少经验与技巧。

数月不见，裴翠的对骂功夫更深厚了些，把程潇教的技巧融会贯通，所谓对骂，修炼到了他的程度就是把原话奉还让别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恨得牙痒痒。

莫导是亲眼见过裴翠改戏的功力的，多年前裴翠就因为这个得罪了他，如今她被公司开除真是天道好轮回，莫导故意让她进组当编剧就是要羞辱她，没想到这个小妮子居然进步到见招拆招。

莫导又找到一处茬，眉毛抽动一下，像是很不满意，“怎么把这个角色的台词删掉了？你和他有仇么？乱删别人戏份。”

裴翠则道：“角色过于脸谱化，删去那些没用的台词更好。”

莫导终于有找茬的机会了，大喜过望，故意加重语气厉声斥责：“我给这个人物的设定就是个反派，而且这种风流倜傥却一往情深类型的坏人更吸粉，你和那个角色的演员有仇吗？”

程潇几乎要开怀大笑，这破角色算是他演艺生涯最得心应手的，总结起来就是暗自喜欢女主又寻花问柳坏事做尽，上一次这么好掌控的角色还是莫导六年前的戏，程潇暗自忍着慢慢看这场闹剧。

果不其然，裴翠立刻给出回答，“我对演这个角色的人不关心，”又响起一阵纸张展开的声音，看来她写的剧本被莫导要求修改过多次了，从红枫树林下看见裴翠正把揉平的白纸一张张叠好，莫导被她的莹莹目光看过来不由心虚，裴翠早就聪敏的知晓他是在报复六年前的事情吧。裴翠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满意我的剧本，那我就不多留了。”转身就要离开。

莫导暴跳如雷，这个女人一直跟他作对，又得罪了他还想一走了之？

抓住裴翠头发就是一顿爆喝，“让你重新写几次剧本就犯公主病了？你要是这么牛，怎么现在要到我的剧组工作？不是瞧不起我趋炎附势两面三刀吗？”

“……”

裴翠头发被抓紧整个人往上提去，头皮紧到剧痛，发不出准确的字句。

程潇因为裴翠说的那句不在意演戏的人是谁略微失神，回过神裴翠正被莫导抓住头发后打了一个巴掌，莫导尤觉得不解气，继续叫骂：“疯女人，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还是程大明星的私人编剧吗？人家早就开除了你，而且自身难保。”

莫导说完又要打一个巴掌，却被一长袖拦住，袖子下男人的手腕用力非常足，哪怕是故意让程潇听众人的冷言冷语他也只是含笑听着，然后继续摆出一个风流潇洒的动作接着拍下去，居然没有一点失误，引得本该怒目圆睁演着的女主角羞红脸庞。

而此时，男子冰冷的眸光盯了他一下，仿佛在隐忍怒火，莫导被盯得有些心虚，程潇目光又转向裴翠，语声很轻柔，生怕惊扰了她，“你没事吧？”

裴翠被一巴掌打得七荤八素，已经有些懵了，莫导的再一巴掌打过来也没有反抗。

预料之中的一掌没有落下，裴翠抬眼努力看清眼前。

秋日旬旬，枫叶相继染上红色，来人飞快的脚步奔向枫林，惊起一阵枫叶雨落，红枫就这样洒在两人面前。面前的男人身着古装，头戴儒巾，长身玉立，笑容满面，伸手轻微碰下裴翠被打的那边脸，如玉指尖轻柔的点了一下，裴翠疼得偏过头离开他的手。

程潇的笑微顿下，然后又展开一个更大的来，“好久不见，裴翠。”

其实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可世事沧桑不可预见，感觉像过了好几十年了，久到他以为裴翠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裴翠低下头抱着一张张被揉皱的纸，红色枫叶落在她的乌发，像极寒夜里漆黑的柴火生起一团火焰，程潇抬手去接火焰，裴翠依旧抿唇不语，忽然转身跑了，留给身后的程潇一个决绝的背影。

程潇追着裴翠的步子竟没有跟上，身上的戏服大了太多，他一大跨步向前走就会踩到下摆，一路追到宫殿门口，裴翠已经不见踪影，程潇开始慢慢返回在地上寻找裴翠边逃走边遗落的剧本，这是裴翠的心血。

最后一张纸被发现时被一只脚踩在一地枫叶上，程潇冷冷开口：“放开你的脚，别脏了剧本”

莫导演很轻蔑的啐口老痰，不肯松脚，“你以为你还是什么？英雄救美吗？”

真是晦气，原本以为裴翠会和程潇窝里斗，没想到这两个又联合起来对付他。

想到这里，莫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力踩烂脚下的白纸。

程潇放下手中一沓沓剧本，在站着的中年男人面前慢慢蹲下去把踩烂的地方拼了又拼，莫导趁着程潇不注意把那些白纸全部撕碎。

看着程潇错愕的眼神，莫导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程潇只能留住掌心里一片火红的枫叶，枫叶尖端是一点红色血迹，是沾染到裴翠头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