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六章移师漂背
奈良大佐率部匆匆而来,却在收集完荒木大队的尸骸之后便毅然决然地退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主阵地,李四维和柳团长重新调整了防御部署,密切注意着前沿阵地的动静,只待小鬼子来攻,可是,自收尸队伍撤进矮岭之后,小鬼子再无动静。
“李兄,”
顶着烈日,又遭蚊蝇袭扰,柳团长等得焦躁起来,“小鬼子迟迟不动,我们不能这么干等着啊!”
“柳兄,”
李四维一望柳团长,满脸苦笑,“我部兄弟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此刻坚守有余,却无力主动攻击了……”
“这样,”
柳团长自然明白李四维的苦衷,一咬牙,“贵部坚守阵地,我带兄弟们诱敌!”
“团长,”
柳团长话音刚落,黑娃便匆匆地跑进了主阵地,直奔李四维而来,“小鬼子撤了!狗日的,跑得兔子还快,连长发现不对带着兄弟们撵了过去,撵了三五里地才发现了小鬼子的断后部队。”
“撤了?”
主阵地,众将士都是一怔,“狗日的不是睚眦必报吗?”
“嗯,”
李四维却是一脸平静,“让兄弟们莫撵了。”
“是!”
黑娃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狗日的,”
柳团长却皱起了眉头,“小鬼子怕是还有啥阴谋,李兄,必须马向军长汇报!”
“铁生,”
李四维连忙扭头望向了卢铁生,“快给杜长官拍电报,说正面之敌未曾进攻便匆匆退去,去向不明。”
“是!”
卢铁生答应一声,直奔营地方向去了。
“李兄,”
柳团长稍一犹豫,满脸肃然,“我部兵力匮乏,耶达谢防线空虚,小鬼子怕是把进攻重点放到了那边,我得带兄弟们赶回去了。”
“自当如此!”
李四维连忙点头,神色笃定,“小鬼子既然已经退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柳团长率部匆匆而去,杂泽防御又恢复了战前态势,只是,那阵地却已多了几分血色、几缕血腥气。
夕阳西下隐于山间,夜幕降临,罐头汤的香气在六十六团防区内弥漫开来,夜空隐约有欢声笑语在飘荡。
入缅初战告捷,将士们自然有高兴的理由。
团部会议室旁的小屋里灯火昏黄,李四维正在桌前伏案疾书,手腕翻飞间,铁划银钩的字体跃然纸:
……刘二壮,陕西渭南人,三八年冬在商城入伍,转战豫西、尉氏……
“啪嗒啪嗒……”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李四维连忙放下了笔,起身便往门口迎去了。
“啪嗒啪嗒……”
门外,宁柔渐行渐近,步履沉重,俏脸疲惫之色深沉。
“柔儿,”
李四维连忙迎了去,一把扶住了宁柔,有些自责,“我该去接你们……”
下午在医护排看到两女疲惫的样子时,李四维想着晚去接她们,哪晓得一写写忘了!
“我莫事,”
宁柔任李四维扶着往屋里走去,仰着俏脸冲李四维勉强一笑,“你们这一仗打得漂亮,重伤员不多……”
“先坐着,”李四维连忙打断了宁柔,径直将她扶到了床边,又急忙找盆倒了水,放到了宁柔面前,捧起她的脚,开始帮她脱鞋,动作轻柔,“先泡个脚,好好睡一觉,这些天忙着熬药膏,你们没休息好过……”
说着,李四维已经帮宁柔脱下了鞋,捧着一双玉足浸入了盆,轻柔地搓洗起来,“若兰呢?今晚不该她值班啊!”
“嗯,”
宁柔一双美目盯着李四维,满是柔情,脸的疲惫之色也消散了许多,声音温柔,“三哥在医护排领药膏,若兰在陪她说话,我实在困了先回来了。”
药膏的效果很好,各处阵地的兄弟们都得涂,但是,必须一天换一次,所以各部主官每天晚都得去医护排领取新药膏。
“哦,”提起药膏,李四维突然停下了手的动作,仰头望向了宁柔,“我明天去想办搞些空瓶子回来,到时候把药膏装了下发到每个班,那样用起来也方便些!”
“那样倒是好,”
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可是,那要不少空瓶子呢!”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空瓶子也是稀罕物。
“呃……”
李四维皱了皱眉,突然眼神一亮,“要是搞不到空瓶子,用竹筒装……一人带一个!”
“竹筒?”
宁柔一怔,露出了笑容,“倒是个好办法……到时候把三种药膏用树叶分开包了,装进竹筒里,人手一个!”
“对,”
李四维也露出了笑容,又低头给宁柔搓起了脚,动作温柔,神情专注。
伺候宁柔睡下,李四维便出了门,准备去接伍若兰了。
李四维刚走出团部大院,伍若兰便迎面走了过来,一见李四维连忙加快了脚步,疲惫的俏脸露出了笑容,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四维,你去哪里?”
“接你啊!”
李四维快步前,扶住了伍若兰的胳膊,笑呵呵地望着她,“精神还好呢!”
“呃……”
伍若兰一怔,俏脸耷拉了下来,一瞥李四维,满脸幽怨,“人家才不好呢!又累又饿……”
“你们还没吃晚饭?”
闻言,李四维一怔,“这个韦一刀,在搞啥子?”
“不关一刀他们的事,”
伍若兰连忙摇头,神色落寞,“俺也不知道是咋了,这两天总莫得胃口……”
“该不会是病了吧?”
李四维心一紧,连忙捧起了伍若兰的俏脸仔细地端详起来。
“好啦!”伍若兰轻轻地拉开了李四维的双手,笑眯眯地望着他,“你又不是医生,能看出个啥来?俺都看不出来呢!”
“不行,”
李四维依然满脸紧张之色,“所谓‘医不自医’,你自己哪能给自己瞧病?明天让柔儿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嗯,”看着李四维满脸紧张的样子,伍若兰温柔地点点头,拉起了李四维的胳膊,“回去吧,俺困了!”
“好,”李四维反手扶住了伍若兰,慢慢地往团部大院走去,满脸温柔,“等一下,我给你好好搓个脚,保准你睡个踏实觉。”
“嗯,”
伍若兰倚在李四维的肩头,满脸陶醉,“俺喜欢你给俺洗脚呢……”
两人慢慢地走着,留下了一路柔情蜜意。
四月二日夜,六十六团在一片安宁祥和渡过了。
但此时的耶达谢防线却是枪炮声震天,硝烟弥漫,日寇第三十三师团集兵力向新编第二十二师的防线发起了突袭,这是奈良大佐匆匆退去的目的之所在。
自缅甸之战打响至今,日寇在缅甸战场也不过第三十三、第五十五和第五十六三个师团的兵力,此刻,第三十三师团在西线对付英缅军,第五十六师团在东线向垒固方向进攻,路日寇只有第五十五师团一个师团的进攻部队,面对新编第二十二师并没有兵力优势。
但是,远征军并没有趁势反击,因为第二百师刚从同古战场撤退下来,正在平满纳休整,而第九十六师奉命集在曼德勒,算起来,第五军在耶达谢也只有新编第二十二师一个师,坚守有余,却无力反攻。
面对新编第二百师全体将士的顽强抵抗,日寇的突袭最终被挫败,黎明时分,耶达谢一线恢复了平静,两军恢复战前局势,继续对峙。
四月三日,日寇第五军军部在同古制订了《曼德勒会战》计划,提出“以有力兵团切断腊戍方面敌之退路,以主力沿同古至曼德勒大道和伊诺瓦底江地区北进,重点保持在右翼。由两翼包围敌之主力,并将其压向曼德勒以的西伊诺瓦底江予以歼灭。”
对于日寇的计划,远征军各级浑然不知。
四月五日,委员长飞赴梅苗,召集了第五、第六两军高级将领会议,决定集兵力在平满纳附近与日军决战,并让杜长官拟定了《平满纳会战之计划草案》,提出“以阻击兵团逐次阻击消耗进犯之敌后,次以固守兵团吸引其于平满纳附近地区,待其胶着,将敌夹击包围于平满纳附近地区而歼灭之。”
根据草案,远征军司令部命令新编第二十二师为阻击兵团,扼守斯瓦河北岸,构筑纵深据点工事,阻滞日寇,掩护主力集结。
而同在平满纳一线的六十六团却接到了另一道命令――移交杂泽阵地,撤回梅苗。
因为,新任远征军第一路军司令罗长官已经抵达梅苗,六十六团不再隶属杜长官指挥了。
四月六日,六十六团将杂泽阵地移交给前来接防的军部直属团,然后踏了去梅苗的道路。
朝阳下,六十六团浩浩荡荡行进在去曼德勒的大道,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枪炮声,尽皆默然无语,神色复杂。
“他娘的,”
陈怀礼突然骂了一句,扭头望向了一旁埋头赶路的李四维,一张大花脸满是忿忿之色,“团长,面为啥一定要俺们团去梅苗?”
李四维扭头望了陈怀礼一眼,面无表情,“老子哪里晓得?反正命令下来了!”
“呃……”
陈怀礼一滞,依然面有不甘之色,“南边正是用人之际啊!”
“怀礼,”
郑三羊望了陈怀礼一眼,摇头苦笑,“我们团是司令部直属特务团呢!至于南面要用人,面自然会有安排!”
“是嘛!”
石猛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俗话说‘少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全军还有那么些兄弟呢!”
“好了,”
李四维烦躁地摆了摆手,快步往前面走去,“老子先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吱呀……吱呀……”
前队,大车在碎石公路负重前行,车轱辘无力地呻吟着,车除了辎重补给,还挤着伤员,其一辆大车还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二十多个骨灰罐。
李四维快步而来,远远地望了车队一眼,却又脚步一僵。
“团长,”
紧随其后的刘天福一愣,满脸疑惑,“咋了?”
“莫事,”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往车队走去,声音有些飘渺,“天福,如果有一那么天……你想回家吗?”
“回家?”
刘天福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想了……等打完小鬼子,俺回去,回落雁峰去!”
“回落雁峰?”
李四维怔了怔,回头望向了刘天福,“回落雁峰干啥?继续当杆子?”
“哪能呢?”
刘天福讪讪而笑,面有难色,“可是,俺家在落雁峰啊!”
“我晓得,”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可是,落雁峰莫田莫地……不当杆子要靠啥生活?”
“俺也不晓得,”
刘天福少有地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俺回去开些土地出来……要不俺搞些山货去卖……管他娘的,俺有手有脚的,总不会被饿了?”
“对,”
闻言,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未来的世界大有可为,只要肯干、敢干,饿不死!”
“团长,”
看到李四维往车队走来,刘黑水连忙迎了过来,大花脸笑容可掬,“你咋过来了?”
“团长……”
“团长……”
坐在车的轻伤员都望了过来,躺在车的重伤员也挣扎着想起来。
“龟儿的,”李四维连忙摆手,露出了苦笑,“快躺好,你们再这样,老子都不敢过来了!”
“呵呵……”
众伤员一怔,哄笑起来,“团长你可得常来,看到你,俺们有精神了!”
“好,”
李四维笑呵呵地跟在大车旁,开着玩笑,“听你们这么说,老子是得常来看看。”
“团长,”
刘黑水在一旁笑着打岔,“你莫听一个个龟儿胡说……一路,他们看着医护排的姑娘们精神得很呢!”
“龟儿的,”
李四维笑骂一声,“都学会哄老子了?”
“哪能呢?”
众伤员纷纷讪笑,“俺们看着医护排的姐姐妹妹有精神,看到团长更有精神呢!”
一路说说笑笑,六十六团渐行渐远,渐渐地已经听不到南面的枪炮声了,而梅苗却越来越近了。
撤回梅苗?
李四维想不到会接到这么一道命令。
撤回梅苗又能干什么?
听着大道飘荡着的说笑声,李四维心却在苦笑,难道真要去司令部当警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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