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灾后家园
领了粮,眼下的饥荒算是暂时解除了。
天气渐暖,那些死在家中和村边小路上的村民遗体早已是尸臭阵阵、生了蛆虫。
吃了饭有了力气,在里正的安排下,村里的青壮年男丁便扛起铁镐在村边寻了一处地方,打算把遇难的乡亲们一一掩埋了,也好入土为安。
男丁们挖坑的挖坑,殓尸的殓尸,遗体全部被集中在坟地边上,有的用草席裹了,有的用一张破被单盖着,有的则是仅着破衣烂衫,就这样草草埋葬了。
下葬时茯苓远远的看着没敢近前,实在不忍心看那些个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狰狞悲惨的模样。
心情沉重的茯苓带着弟弟妹妹又去了阿爹和阿娘的坟边,这还是自爹娘去世以后三个孩子第一次来。
早春的坟头野草刚抽出新绿,野草中却夹杂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迎着料峭的春寒恣意的开着。
想想没有什么祭品来祭拜爹娘,茯苓和小妹就去河堤摘了捧野花放在他们的坟头,面对曾经疼爱自己的爹娘,姐弟仨总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向他们诉说,可如今面对着冰冷的坟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更没有掉泪,只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黯然离去。
茯苓的心情一时有些低落,人生在世,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也不过是过眼烟云,王权富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到头来都是一捧灰、三尺土。
二月初六这天,是书院复课开学的日子,茯苓把弟弟妹妹的行李打包好,一路护送到书院,交了三个月的束修后才放心离开。
大伯家的堂弟易文韬也来了,听说为了交束修,大伯娘硬是把大女儿易爱莲许给了镇上的土财主吴有德做了填房,换了不少彩礼,有银子、布匹和粮食等,除了交上易文韬书院的束修外,他们一家人一两年什么也不做都可以衣食无忧。
为此那易爱莲在家中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誓死也不愿嫁那又老又丑的吴有德。
据说那吴财主之前已经娶了三个老婆了,都是英年早逝,甚至没留下个一儿半女,最长的也活不过两年,几任夫人进门时都是白白胖胖的,死时却一个个形容枯干得没了人形。
有人说这吴有德有虐妻癖,之前娶的几个老婆每个死的时候都是遍体鳞伤,是被他打死的;还有人说这吴财主家境殷实,对妻子也很好,就是有一条不好——*太强,她那几个老婆就像是甘蔗一样,被他榨干了汁水才油尽灯枯而死的。
无风不起浪,不管怎样,这吴财主都是有很大问题的。即便明知如此,大伯也不惜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来换取自己和其他家人的安稳生活,这样的人咎由自取,包括易爱莲,都不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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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农历三月,春风和煦,草长莺飞。
村民们领到的口粮经过一个月也消耗殆尽了,有些人家便去山上打点猎物充饥,有些只剩下老弱妇孺的人家只得出去挖野菜、茅草根度日。
林二壮家的粮食也见了底,不知何故,近日山上的猎物也特别难打,连着几天都是空手而归,愁得林二壮是唉声叹气,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村子边上的汶水河中,水质清澈见底,成群结队的鱼群在水底欢快的游弋着,时而跃出水面呼吸这春日的新鲜空气。
守着食物却被饿死,这些愚昧的人也许死不足惜,可人心毕竟不是铁打的,为了避免悲剧重演,茯苓犹豫再三才找到林二壮说了自己的想法。
话一出口,林二壮夫妻俩着实被吓得不轻,直呼:“这使不得,使不得,这汶水河是我们长乐村的母亲河,有了河神保佑村人才能风调雨顺、繁衍生息,若是触犯了河神会遭天谴的!”
茯苓正色道:“若真有神明,又怎会看着乡亲们枉死却见死不救?……”
茯苓又说了一些在镇上和京城的所见所闻,既然汶水河支流中的鱼吃不得,那为何会有众多的渔民在汶水河流域张网捕捞?
想到家中跟着自己长期吃不饱饭的老婆孩子,茯苓的一番话不无道理,林二壮便眼一闭脚一跺,本着豁出去的心态跟着茯苓一道去一趟里正家。
要让全村人受益,这动员工作非得里正出面不可。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从一路所见所闻说到乡亲们的悲惨遭遇,直说得里正无言以对,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为了全村人的生死,有些规矩该破还是得破了。
村民们下河捞鱼那天,茯苓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不仅仅是因为乡亲们有食物充饥而高兴,更是为村人自己打破束缚了几代人的思想桎梏而由衷的欣喜,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巨大进步。
让茯苓始料未尽的是,如今自己的助人之举,却会有一日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静寂的小村家家户户飘荡着鱼汤的鲜香,又恰逢书院的月中休沐日,靖廉和紫苏也早早回来了,茯苓心情大好,做了一条一斤多的红烧鱼,特意多放了些菜油,还在锅沿上贴了一圈白面饼子。
鱼和饼子起锅时,从自家菜园子里又拔了些小葱和香菜撒上,更是色香味俱全。
馋得茯苓自己都忍不住狠狠的咽了好几口唾沫,二弟和小妹更是一刻也忍不了,伸手就抓那还冒着热气的饼子,自己连叫几声“烫,烫!”,两个小家伙充耳不闻,大口大口的吃着。
茯苓有些无奈又满心欢喜的摇了摇头,便和弟弟妹妹一起大块朵颐。
百无聊赖的日子过得特别缓慢,油菜花、桃花、野蔷薇等花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闲来无事的茯苓并没有像村民那般每日去挖野菜、打猎、晒咸鱼干,而是每日去青云山伐木,待伐下来的木头堆成了一个小山,便找了李大爷帮忙,用牛车把这些木头拉回来。
砍回来的树堆放在院子里,茯苓去镇上请了木匠和泥瓦匠回来,泥瓦匠负责把茅屋的墙面、地面全部重新修好,并把内外墙刷上白色的石灰膏,而木匠则负责打制衣柜、桌椅板凳等家俱,并重新做了门和窗。
剩下的木板和树枝等边角料做成了一人多高的木篱笆围墙,把三间小茅屋围在了中央,前面是葡萄架和鸡舍,后院是是堆放木柴和杂物的地方,小院门口又加了个敦实的木门。
在木匠的帮助下,茯苓还按自己的想法在后院搭制了一个不大的浴房,里面只放得下一只大木桶和一个便盆。
想到每次如厕环境的脏乱差,茯苓别出心裁的让木匠师傅按照便盆的高度做了把中间有洞的椅子,用来替代马桶。
就连那些生在河堤上,看似百无一用的的野蔷薇,也被茯苓一株一株的移植到了木篱笆边上。
野蔷薇是一种藤蔓类植物,易种植,且藤上带着尖锐的刺,种在篱笆边上不仅可以起到防护做用,春天来时花开满园,芳香四溢,美不胜收;夏天和秋天则是一片葱笼的绿色海洋。
做完这一切,茯苓心里满满的成就感和满满的怀念,脑补着弟弟妹妹看到这一切时的惊喜神色,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却又特别怀念,怀念前世的家,那个同样搭着葡萄架,院墙上爬满野蔷薇的农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