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雪灾
外面雪疾风骤,呵气成冰,军帐里虽生着火盘仍寒气逼人。
跪在地上的张崇光实在是冷啊,膝盖接触到冰凉的地面,寒意从地面直蹿入体,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于是,艰难的挪动膝盖,悄悄往火盆靠近,想借此多获取些暖意。
此时他心里是又气又恨,气脑瓜子不灵光,错信了朝中流言,没拿睿王这豆包当干粮,摆了总兵的谱,因此得罪了王爷。
恨得是睿王这人模狗样的王爷,不就是出身皇族吗,在当今皇族人的眼中,他还不是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野种?在我面前立哪门子威耍哪门子横?老子要是出身皇族可比你威风多了!
此是的总兵真是心里有苦没地儿说理去,又忍不住问候了那些搬弄朝野是非、皇家野史的王八犊子的祖宗八代。
无论如何,人家是正经八百的皇室,自己一介草民武夫,无品无级,朝中的后台最大的也就是个二品,眼下自己落了难,那些人别说避之唯恐不及,就是想伸手也爱莫能助啊。
眼下睿王就是一刀砍了自己,再安上一个“贻误军机”的大罪,死了都没人收拣尸骨去。
张崇光气得一巴掌打在自己左脸上,想把自己这拎不清的混账脑子打醒。
正襟危坐于帐中的睿王倨傲的抬起头,冷冷的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肉球”,忍着笑沉声道:“来人,还不快把我的狐裘拿来给总兵大人披上,赐座。”
……
知县吴有德得知张崇光的下场,一大早就战战兢兢的候在了睿王的营房外等候差遣。
好在自己平日里为人还算低调的,虽没为镇北军帮过什么忙,却也不似总兵那般趾高气扬。
当初自己好歹去拜见过睿王,张崇光不但不去拜见王爷,就连城门都戒严了,王爷的部下进城都要盘查搜罗一番,实在是拎不清。
吴有德摇了摇,又叹了口气。张崇光是手里有军备有钱粮不帮,自己是没钱没粮又没人,这睿王贤名在外,看起来也是个眼心如镜的明白人,自己的不作为,他该能体谅吧?
足足候了近两个时辰,睿王才将吴有德请进中帐中。
“你就是炎城知县吴有德?”睿王清冷的声线不带一丝温度。
吴知县低着头唯唯诺诺:“回王爷,正是下官。下官之前拜见过王爷,王爷日理军机,怕是不记得小人了。”
睿王闻言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你可知我镇北军已在城中驻防之事?”
“下官已知悉此事,因此特来听候王爷差遣,但凡有用得上小人的,小人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躬着身子低着头的吴知县说到最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头顶,做了一揖。
原本军粮本是属朝廷配给,但大梁律法规定,凡战时统兵主帅有权就近调拔官仓、私仓钱粮充作军资,来年可从征缴赋税中进行减免。
而眼见镇北军粮尽粮绝,做为知县一不开门相迎,二不资军,于情于法都说不过去。
不过眼下的局势睿王也懒得和这等庸官计较,便开门见山道:“官仓如今有粮多少石?”
吴有德抖抖索索,小声道:“无……有……一粒……。”
说完便眼观鼻鼻观心,僵立在营房正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待睿王如何发落自己。
谁料愣了足有一刻钟,竟没有丝毫动静,吴有德才稍稍抬头,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睿王,但见睿王正在用一块软布擦拭随身的佩刀。
吴知县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大声喊冤:“王爷,冤枉啊,小人可没动一粒官粮,那仓中粮秣皆被那总兵张崇光贪墨了去,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没那个胆量啊。”
还没打一下,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招了。
“那好,你可知总兵粮仓在何处?如今约摸余粮多少?还有城里屯粮大户都有哪些人?……”睿王字字珠玑的交代着,吴知县点头如捣蒜。
午时还没过,吴知县就领着镇北军军需官去总兵府查没了张崇光贪赃私藏的粮秣和金银珠宝若干,又带人亲自去了城里几个屯粮大户家里,以吴知县的名义打了借条,借了一些粮食。
一上午就凑足了23000石粮食,由县衙分管钱料的师爷一一详细登记造册。
除了留下2万石做为军粮,其余3000石粮食则做赈灾安民用,由吴知县安排差役,在县衙外设了粥棚,用于接济那些断粮的穷苦百姓。
睿王此举既解了军队的围又赈济了百姓安抚了民心,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栓子讲得绘声绘色,唾沫横飞,直把睿王夸成了个神人。
茯苓听得是喜忧参半。
喜得是镇北军撤入城中,也表明了睿王誓与城内百姓共存亡的决心,只要镇北军在一天,百姓就轻易不会被燕军屠戮。
忧得是,一个小小的偷袭就搞出这么大阵势,应付6000人就动用了镇北军一小半人马,若是燕军倾巢出动呢?
燕军偷袭未成,损失惨重,自己从小在北地长大,熟知燕人行事做风,那些茹毛饮血的胡虏多是睚眦必报之人,此役之仇他日必将十倍百倍用我梁人鲜血祭奠。茯苓想到此不由得脊背发凉。
漫天飞雪下了足足三天才停。
记忆中从未有过多此大的雪,也多未如此寒冷过。
近半人高的雪压塌了不少民房,很多百姓无家可归。
城中原先6000余人的守备军全部编入了镇北军,而原先的县衙、军部营房以及总兵府,都全部腾空成了镇北军的军营。
而此时除了调整驻防、加固城门以及严密监视敌军的一举一动外,睿王的授意下,张延又额外抽调了一部分镇北军士兵帮助百姓修复垮塌的房屋。
这场特大暴风雪似乎有意要帮燕军的忙,这样的天气虽不利于行军,可防守也最薄弱,睿王想到此不禁忧心忡忡。
而茯苓和弟弟妹妹三人窝在自家的小院里此刻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雪坐卧难安。
本来茯苓并非出于多么高尚的爱国情操而没有带弟弟妹妹及时出场去冀州,而是念及睿王和镇北军将士昔日的救命之恩,看到将士们冻饿于荒郊野外,不忍心。
原本只是帮他们募集到御寒棉衣及短期果腹之食就离开的,如今却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万一敌军倾三十万大军与一役,就是不攻城,只是将炎城围作孤城,到那时,不消数日城内所有人也会弹尽粮绝而亡。
虽然茯苓不懂打仗,但她懂得历史,从古至今,有哪一场战役是一支孤军守着一个孤城就能守得住的?
或者,该带着二弟和小妹逃出去。
可是,炎城破了,偌大的冀州及至整个梁国,都将在燕人的铁蹄之下。
逃,还能逃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