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城破

  尽管老太太所说不一定全部属实,可现下的形势也由不得茯苓不信。

  急忙回了家,守着弟弟妹妹仍心下难安,心里如同长了草一般。

  许淮山和靖廉也是个坐不住的,里里外外往各城门跑了好多趟,像两个传令兵,每次都带来最新战况——

  午时刚过,燕军见喊话劝降无效,便即刻发动猛烈进攻。

  “那耶律齐真是个卑鄙无耻的狠角色”许淮山不屑的啐了口唾沫。

  “燕王乃真英雄,大敌当前,潇潇风雪,他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立于城墙之上,统领着我军将士与那燕人誓死一搏!”靖廉义愤中带着无比的崇拜。

  “第一轮进轮燕军用的是毒箭与三弓床弩,先不说那淬了剧毒的箭头漫天飞雪一般的射向城里的守城的官兵和民房,单是那三弓床弩就威力极大,床弩又称“踏橛箭”,发射的时候冲击力所向披靡,箭支有如标枪,近距离发射可以直接钉入到城墙里面,齐射的时候,成排成行的踏橛箭牢牢地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以藉此攀缘而上。”

  这一轮进攻以后,我城内将士就已死伤不少,中了箭的士兵身中剧毒根本无药可解,损兵折将不说,受伤的士兵因为剧毒攻心,痛苦不堪,以致于士气大减。

  即便燕军使用了毒箭及踏橛箭,妄图翻越城墙,攻势猛烈,却仍被死死的压制于高墙之外。

  经过第一轮的失败,狼崽子一般狡猾的燕军便立刻调整了攻城部署,改用撞车与火炮进攻。

  城门外堆砌的几层厚厚的冰墙,再加上全副武装的弓弩手,用以阻击普通的撞木倒是没有问题,但若是阻挡势如破竹的精铜战车,无异于螳臂当车。

  只一两个回合,冰墙就已全部碎裂,城门与冰墙之间埋伏的弓弩手顷刻之间血肉纷飞,被碾成了肉泥。

  汩汩流淌的鲜血顺着城门的缝隙流进城内,染红了城门下的冰层和白雪。

  而城墙也被不断投掷进来的火炮和滚石砸出了不少不少缺口。

  而狡猾的燕军主力人马却在弓箭射程之外,守城将士就像是逮到了口浑身长刺的刺猬,无法下口。

  近距离作战的战车边上是全副武装、手持盾牌的燕军,每发射完一枚火炮之后,那些装弹火炮的士卒就迅速躲到盾牌下,即便镇北军射出漫天箭雨,却也只有少数燕军死伤。

  而弓箭消耗巨大,城墙与城门也摇摇欲坠,燕王当即下令停止射击,改用投石机抛掷装满火油的陶罐。

  只见原本攻势甚猛的数十架战车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战车被火烧得滚烫,火趁风势,一旁还未及躲闪的燕军被烧得是哭爹喊娘,惨不忍睹。

  两轮攻击之后已是黄昏,城防毁坏严重,守军死伤不少。

  而燕人也并未能前进一步,只得暂时宣布休战。

  城里有不少百姓自发来修补城防,还有一些老弱妇孺过来帮忙照料伤员。

  胡风飒飒的城墙上,燕王正在一步一步缓慢前行中巡视和慰问伤员。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才刚开始,燕人就如此势不可挡,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燕王目光望向古城墙外,悲怆而凄绝:“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

  战斗整整持续了七天六夜。

  整整七天,朝廷未派一兵一卒。

  两万多残兵对抗数十倍于己的燕军,苦苦鏖战,弹尽粮绝。

  这七天,血流城河,城墙化作断壁残垣。

  城门是在第七日日落时分被燕军的撞车撞开的,滚滚撞车与我燕军铁骑,一路是踏着镇北军和百姓的尸体开进城的。

  夕阳如血,映照着每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将士们或狰狞或安祥的脸庞,或许他们的英魂此时正在天际遥望这一切,他们似乎也不忍心看到炎城大地的父老乡亲将要面临的厄运。

  而此时的茯苓和弟弟妹妹们,和炎城的每一个人一样,都在等待着被宰割的命运。

  天边孤月高悬,却不知清辉下的炎城却在燕人踏进城内的那一刻起就已是人间地狱

  孩子的哭声,大户人家的狗叫声,女人的凄厉的哭喊惨叫声,久久不衰。

  许家柴房下的地道里,茯苓姐弟三人与许老爷一家、孙福一家正瑟缩在一旁,另一个角落里躺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燕王与满身刀伤的张延。

  城破之时,是许淮山把孙福一家和茯苓姐弟三人带到了这里。

  而这条密道,许淮山和靖廉在城破之前,也曾去向燕王禀报,并规劝燕王离开,却被厉声呵斥:“你要我退走,就是让我弃城而逃,试问我身后的黎民百姓又要往何处退?”

  二人被燕王一席话训斥的热泪盈眶。

  镇北军和燕王的身后是黎民百姓,正是千千万万个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燕王他们是为大梁而战,更是为百姓而战。

  在燕军进城之前,许老爷也曾规劝左邻右舍的街坊乡亲通过地道出城,或是到地道暂避,却被乡亲们回绝。

  而当燕军手指屠刀闯入家门以后,想必是再想躲藏已太迟了。

  燕国骑兵手指长刀,在城内见人就砍,百姓们不敢出门,只得战战兢兢的躲在家中,紧闭房门。

  而那一道薄薄的木门,又岂能挡得住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许淮山与靖廉是在一条满是燕军尸体的巷道里找到的他们。

  当时,张延身中多处刀伤,吃力的背着燕王正靠在一处墙角大口呼气,一把大刀作拐杖戳向地面,刀下是横七竖八堆叠的燕兵尸体。

  这个地道是许老爷无意中发现的。

  当初许家在乌池占领前夕买下了这栋宅子,或许许老爷早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便早早的请人在宅子下挖了个地窖,不为其他,只为燕军攻来之时,能暂时保住其子许淮山的性命。

  不料在挖地窖时却挖到了一条不知何时开凿的地下通道,通道的出口通往城外的一个废弃的土地庙。

  地道里有许老爷事先早已备好的干粮和水。

  可是,万万没想到,在众人进入地道以后,许老爷含笑望了许淮山与老妻最后一眼,一闭眼抹了脖子。

  茯苓想到第一次在集市卖鱼时见到许老爷的情景,又想到后来的种种,心下怆然,两行清泪忍不住潸然而下。

  这是自己姐弟三人生平的贵人,更是一个甘为他人牺牲自己,心中有大义的老人。

  草草掩埋了许老爷,许淮山忍着悲痛搀扶着自己的母亲,孙福和靖廉用一副简易的担架抬着昏迷的燕王,张延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一行人在幽暗的地下通道里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