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五百年了，自天门紧闭之后，修真界终于再现陆地神仙！
不依靠圣族庇佑，不嗟食人间气运，以一己之力克服下界桎梏，成就半仙之身。
这是怎样的大毅力大造化啊……
自己修行百年之久，可从四十年起，修为增长已全钝化，近年更有不增反退之迹象，再这样下去，天人五衰迟早要降临。这是现世修行之人必然面临的结局，仿佛是诅咒一样的宿命。
自己这些年穷尽心力钻研药理之道，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明白修行路不通，希望另辟蹊径得以逃脱腐朽成灰的下场，直到现在也不得其法，只能是苟延残喘而已。
现在，已经有人在这末法时代迈出了这超凡脱俗的一步，关键他还很年轻，年轻到足以让所有自己这样的老家伙自惭形秽。
半晌，傅云石长出一口气，神色复杂，感慨着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得佳徒若此，夫复何求？
正要向老友祝贺一番，但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
“不知云二当家是如何得知孙晟确切修为的？”傅云石问了一句，“并非老夫对二当家存疑，可若真是到了人仙之境，必然会引发天地异动……”
云芥生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就是在紫薇天的测评室里突破的，而且是在姬总与我眼前，星一与天竹亦可作证。”
“什么？这……”傅云石白眉一动，震惊道，“这居然是近在咫尺，那老夫为何丝毫没有感应？”
“那是因为当日紫薇天方圆十里之内，所有人的五感和灵识都被我遮蔽了。”姬星玄懒洋洋地解释了一句，“你身处药园，自然也不例外。”
傅云石恍然：“原来如此。”
他丝毫不怀疑姬星玄有这种能力。
一直竖着耳朵听师父和上司之间的对话，谢山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彻底被颠覆了。
见师父不再说话，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说：“既然那个孙晟成了七品人仙，那圣族会不会念及他的身份，对他从宽发落？”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云芥生苦笑着说，“孙晟到达七品，连气机都没有来得及稳定就急急奔赴昆仑夜闯圣族。你根基尚浅，察觉不到，傅先生肯定能感应到，昨夜西北地脉翻动之剧烈，堪称人间少有。”
傅云石一惊：“确实如此！我本以为是强大的地力迸发，却竟是孙晟与圣族之人斗法所致吗？”
云芥生点点头，继续说：“那一战之惨烈，也算是古来罕见了。三座山峰被打碎，昆仑之上血流成河，光是六品修士，便有数十人命丧孙晟之手，即便是圣族执法队这样精锐中的精锐，也被他毙掉一人，还重伤一个。要知道，那可是至少都有七品修为的绝顶高手，是你们眼中的陆地神仙！”
如此逆天的战绩，任何人听了都会不由自主的惊叹，就像傅云石和谢山五现在这样。而作为授业恩师，苏元也应该对弟子的表现感到骄傲才是。
可听到云芥生把这般耀眼的战果缓缓道来，老人却脸色黯淡，丝毫没有任何激动欣慰的神色。
他想起昨天在议事堂里，姬惑心拿着印画石放出的那段画面。
孙晟他站在满地的尸体中间，遍体鳞伤，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刃。最后还被……
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杀再多的人又能怎么样？代价就是他自己的命！
傻孩子啊！
“孙晟战力之强令人侧目，可越是这样他遭受的镇压就越惨厉。”云芥生摇摇头，惋惜地说，“圣族威严不容亵渎，即便是半仙又如何？上界根本不会，也无法管制昆仑祖庭。况且孙晟还未过天门接受册封，属于野路子散修，处置他圣族不需要顾及任何人，单单一个擅闯之罪，便可杀无赦。”
“这场大战的结果，根本没有任何悬念。孙晟连番大战，虽战果惊人，但终究只是一个人。强弩之末，不能穿缟素。在后半夜，他的气机已经全然消失，我等再也无法探查得到。”
云芥生说得含蓄，可众人都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申天竹双目赤红，一拳砸在座位的扶手上，牙关紧咬浑身颤抖。看他的样子，如果他的修为足够，恐怕也会杀上昆仑，多拉几个人给孙晟陪葬。
苏元双目紧闭，默然无语。
谢山五也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他不无可惜地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种轰轰烈烈的气概，让我敬佩。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他究竟对那所谓的圣族有什么怨恨执着，一定要采取这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方式。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难道就不能忍一时之气，徐徐图之吗？”
跟手术刀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谢山五，对孙晟这样以卵击石的举动确实很不能理解。
这时候，大老板姬星玄发话了：“谁说孙晟没忍？他忍了，而且一忍就是二十多年。直到昨天，他功力大进之后，觉得不必再忍，这才毅然决定要走一趟昆仑，当然，他自己也没准备回来就是了。”
谢山五看了一眼姬星玄，没有说话。
直觉告诉他，大老板现在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表面越是平静，爆发起来就越是骇人。
所以他很明智地选择闭嘴。
“至于他跟圣族之间，恩怨确实有，虽然在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但他自己却放不下。”
傅云石也觉得今天自己徒弟的话有点多，犹豫了一下，对姬星玄说：“大当家，这其中的曲折，老夫随后会告诉山五，您就不必……”
姬星玄摆摆手打断了他：“不，你只知其二不知其一，恐怕难以解答他的疑惑。也好，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与诸位听一听。”
想了想，姬星玄问了一句：“现在，修真界对于圣族的了解，大多是从承天法盟内部流传出来的。而法盟之中的源头，则是来自于姬惑心的描述。他是来自那里不假，但出于恭敬，言谈之中肯定会对祖地有所拔高，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修真者们对圣族的认知已经出现了偏颇。其他地方抛开不说，此人作为圣族当代少主姬恨凡的狗腿，当真是为了他的主子连节操都不要了。姬恨凡那么一个肆意妄为之徒，在他嘴里却英明神武，堪称天日之表，说什么简直就是圣主再世，真正的天命所归。我呸！姬恨凡那样的货色，要是也能被称为天命所归，那老子早就坐镇天庭执掌三界了！”
姬星玄毫无形象地吐了口口水，语气恶劣地骂道：“什么玩意！”
见众人面色古怪地看他，姬星玄知道自己跑题了，咳嗽一声，接着说：“算了，这些臭鱼烂虾，不去说他，继续圣族的事儿。”
“圣族以千年为限，每一代都会选出一位少主，作为全族的领袖人物。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不称族主却要称少主，这是因为从古到今，圣族之内只有一人能够被称为族主，那就是初祖轩辕黄帝。”
“现在的圣族，承继的乃是颛顼帝一脉的血统。玄帝（即颛顼，《史记》记载为黄帝之孙，神话中他是北方天帝，色主黑，故称玄帝）得位，族人要为其上族主尊称，帝叹曰‘德业参差，不复得上’，乃退而称少。能让身为上古五帝之一，神明至圣的颛顼高阳氏自叹弗如，黄帝之功绩天地人所共见。也只有这位圣皇，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圣族之主，才配得享这样辉煌的尊号。”
说到这一段，姬星玄没有再懒散倚靠在座位上，而是端正了身子，少见的面色肃穆。
“既然作为颛顼后裔流传下来，自然也要延续高阳氏时的法度。”他环视众人，问道，“诸位可知道，颛顼九妃的传说？”
众人都被他所说的圣族秘闻所吸引，听到他询问，申天竹和谢山五表示不知，傅云石也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倒是苏元想了想，回答说：“《山海经》有云，帝颛顼与九嫔葬于附禺之山，不知你所指的，是不是这一处？”
姬星玄点点头，笑着说：“苏门主果然博闻强识，不错，古书上确实语焉不详地提及过这么一段关于颛顼帝与九妃的故事。”
苏元低头谢过。
姬星玄继续说：“有人说古帝选妃子，人数的多少并没有意义，毕竟黄帝有四妃十嫔，颛顼帝有九位妃子也说明不了什么，其实不然。颛顼帝选娶九妃大有深意，这九人来自人间整片大地九处不同的方位，每一位俱是灵秀剔透的绝代佳人。她们的身上汇聚着自身地域磅礴的灵机气运，是秉承天地恩赐而生的宠儿。寻常人若得其一，当一飞冲天，成就百年霸业如探囊取物；若是九道气运合一，这就是一股足以左右人间气数的力量。当年舜帝禅位，大禹成为天下共主，便是以这九人的出身为基准，制九鼎，划分天下九州的。”
“从此，圣族少主选妃，九位就成了定数。也就是说，九妃已经是一种制度，法统，自颛顼之后，圣族之人都在遵守，尤其是少主，从不懈怠。而这九位妃子其中的一位，必定是由东海族群中产生。千年以来，皆是如此。也就是所谓的‘九妃之一，必出东海’。”
“这些由东海出身的妃子，有一个共同的称号。”
姬星玄眯起眼，缓缓吐出两个字。
“龙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