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死两茫茫（3）
陈静的状态进一步在恶化，到得夜半时分，杨汉一感觉她甚至连呼吸都已停止，整个人一动不动，已无半点生命体征，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瑛子！”
杨汉一手足无措下唤醒了她。
“杨君，怎么了？”
“我没事，但是她，她……这个样子。”
杨汉一的焦虑心态瑛子看在眼里，在日本，几乎所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都接受过起码的医护培训，以应对未来庞大的战争消耗。她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杨君，她恐怕是烧坏了，必须有马上进行消肿退烧……”
瑛子甚至比杨汉一还要着急。
“您能让我带她去后方吗？”
“去后方？”
杨汉一明白她说的后方是那里，那是日战区武汉，华中日军司令部所在地。他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了。
“杨君，你不能这么自私，你难道不爱她吗？”
“不、我这不是自私，你不是我，也不是她，又怎能明白我们的感受。”
“我们？”
瑛子仔细咀嚼着这句话，一行清泪掉了下来。
“我只是想，这位姐姐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恐怕，恐怕……”
瑛子说着话，委屈的泪水却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瑛子，对不起，这几年发生过太多事情，有些事情，真不是我们以前想得那么简单。”
杨汉一试图安慰瑛子，但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反而使得她更为痛苦了。瑛子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流泪，她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变化这么快，感情为什么会这么经不起考验。
“杨君，这是你当年送我的手镯，你说这是妈妈留给未来媳妇的，我……我。”
瑛子边说边撸了下来。
“我给姐姐戴上吧，姐姐戴上挺好看的。”
她似乎很怕杨汉一看见自己的神态，转身就离开，一直到彻底消失在杨汉一的视线中。
杨汉一的内心如刀绞一样，但却只能眼看着瑛子的离去，现在对他更重要的，是陈静的病情。
黎明时分，黑虎又狂叫起来。
杨汉一其实也是一夜没合眼，他发现饭冢四郎竟然在四周筑起了单兵壕，四面各一挺机枪对着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却也不发动进攻，这是打算就这样和他耗了。
黑虎的主人，那个孩子数次试图偷跑出去，马上迎来了密集的机枪子弹，吓得再也不敢擅动了。
“你叫什么啊，小不点？”
杨汉一试图安慰孩子，半逗着问。
“我就叫小不点啊，都喊出来了还问？”
孩子似乎有点鄙视他。
“小不点？真叫小不点啊？我还真神了。”
“神，你神什么啊，拿着枪还被日本人围住了，你才不神呢。”
“喂，小不点，看来你对我有偏见哦。”
“才没有呢，你拿着枪还怕日本人，太怂。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和日本人拼了，村里的二爷三爷可都这么干。”
“哦，那二爷三爷呢？”
“明知故问。”小不点鄙视了他一回：“都在脚边上了。”
原来他说的人都在这次大屠杀中死亡了。
“死了，死了有什么牛的。”
杨汉一微微一笑。
“小不点我告诉你，死了的人都算不上英雄，想死还不容易吗，活着才难。”
“咦，你这话，你是英雄，我是英雄，二爷三爷他们反而都不是英雄了？去去去，我不信你说的。”
说话间，小家伙还真有点清高的姿态，但是很快，他的面色就有点不对了。
“大爷，我该叫你什么呢？”
“别叫我大爷，叫我大哥，你可以叫我杨大哥。”
“杨大哥，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你看，我肚子汩汩叫呢。”
“难怪你这小东西转向了。”
杨汉一笑了笑。
“对不起，我也饿着呢，捱吧。”
“捱？你是大人啊，你不想办法让鬼子滚蛋吗，鬼子围在这里我们不被杀死也要被饿死啊。”
“大人？刚才还说我怂呢，鬼子那么多我就一个人，我想什么办法。”
“喂喂喂，你这家伙属乌龟的吧，想这么饿死吗。”
没想到小家伙还挺倔，听杨汉一说这话，着急起来。
“你能挺黑虎也不会答应的，你就等着为我和黑虎收尸吧。”
小不点说完，竟然真的就朝外面跑去，那只叫黑虎的猛兽也跟了过去。
但他们还没走几步，机关枪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还好这小不点也算敏捷，打了几个滚，竟然像匍匐前进一样又前进了数步，怒视着对方鬼子们。
鬼子们发现只是一个孩子，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喂，杨汉一，瑛子小姐离开了，你又靠一个孩子来打掩护，你的人品实在太差了。”
饭冢四郎说着挖苦的话。他知道，如果靠强攻，自己未必讨得了好去，但是假如杨汉一强行突围，事情便会好办多了，而他的内心，本也不奢望可以活捉这个人。
然而杨汉一还真就像孩子说的——属乌龟的，无论对方怎么挑拨，却依旧龟缩在那个射击死角，不肯出来。
此时天已经大亮，杨汉一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一路大小姐大小姐的叫着，最重要的，是还有几个杨汉一熟悉的声音，大老李和刘喜贵的声音。
他内心一喜。
这些人未必是饭冢他们的对手，但是这里并不属于日占区，只要两边对上了火力，日本人必撤无疑。
果然一会就听见了密集的机枪扫射声，那绝不是逗着小不点的那种声音。
杨汉一听见了饭冢气急败坏的声音。
“混蛋，马上击毙杨汉一，前进。”
他竟不顾过来的大老李他们，一心还是要对付自己，顿时内心一阵冷汗。
“小日本，真拿你爷爷当软柿子捏吗！”
杨汉一怒气冲天，将陈静绑在身上，迅速抛出一把飞刀。若非忌惮陈静的病情，他恐怕早就忍耐不住了。
那边饭冢四郎一楞，杨汉一给他留下的伤痕还留着血呢，顿时啥也不顾，拔出指挥刀。
“杨汉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全体上刺刀，前进。”
杨汉一背着陈静，冷笑一声，竟也将枪收了起来。
第一波数名鬼子冲过来时，杨汉一的内心竟然一阵欣喜，他最不怕的就是拼刺刀，十岁时就能撂倒一个大汉的杨汉一，即使身上背了个人，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只要日本人愿意拼刺刀，那就给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