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6. 像一条佝偻的老狗无声地走了
“狗日的，老子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了。”在石头缝里瞄着外面的老郭自言自语地骂道。
“扔手榴弹！”
老郭率先把最后的光荣弹给扔了出去，一群手榴弹全部飞在了鬼子的脚底下。
在硝烟弥漫的战场里，鬼子只是凭感觉知道这房子有手榴弹扔了过来，当然这也就是几个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兵的感觉。
而更多的鬼子，则是一心往前冲，不曾看到有一群手榴弹飞了过来，而且这手榴弹还没落地，就爆炸了。
顿时鬼子被炸倒了一片，那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尽管是已经半扑向地面了，还是被在落在一人来高地方的手榴弹给炸着了。
这个高度的手榴弹爆炸杀伤力最大了，几乎是通杀一片这个区域里的人，哪怕是趴在地上了，也逃不脱类似霰弹的弹片，四下飞射，无死角的弹片，瞬间射入鬼子的身体里。
这一群手榴弹里，居然还有几块石头，为啥？
没因为啥，因为是没有手榴弹了，老郭他们一边打一边撤，把成箱的手榴弹丢在最前面的阵地里了，只能在临走时刻，多拿几个揣腰里。
可这一路上的厮杀血战，除了每人绑在胸口的光荣弹外，身上所有的手榴弹全部打光了，有的人连光荣弹也扔了出去。
这个又不是那些影视剧，每个人身上好像就是一座永不消耗的弹药库一样，有扔不完的手榴弹，有打不完的子弹，甚至是不用换弹匣不用压子弹，拿起枪来，就可以射击了。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老郭他们开始本不打算扔掉这个光荣弹的，打算最后留给自己用的，舍不得扔啊。
但是，一看见这么多的鬼子蜂拥而来，大家都特别开心，纷纷把最后的光荣弹给扔了出去。
和做生意一样，手头上最后一件商品能买到很高的价格时候，就没有必要留给自己用了，划算啊。
而有几个浑身上下没有一颗手榴弹的兄弟，此时懊恼万分，特别后悔之前把最后的一个给扔了，现在只能抓个石头，也要扔出去，哪怕是砸中鬼子的脚，也是值得的。
所以，这一批最后的光荣弹很珍贵啊，得要最大化利用它，怎么最大化使用，就是要等在最好的时机，把手榴弹延时到最佳时间点，扔在鬼子头顶位置爆炸。
这些不知道扔了多少手榴弹的好手们，在对付人生中最后一颗手榴弹，几乎都扔出了最佳的水平。
扔出手榴弹后，按平常的做法，就是马上冲出去刺杀鬼子的，但现在老郭没有发出这个命令。
傻哈啊，现在冲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虽然打到这个份上，大家都知道这条命，今天肯定要交代在这里了，但也没有必要这么无谓的牺牲啊。
而鬼子这边，本来满心欢喜地要解决这点残兵的，没想到被反咬一口，还被咬得挺疼的。
气得鬼子，调来多组掷弹筒兵，对着房子里发射掷弹筒榴弹，靠近的鬼子也不断地往房子里扔手雷。
这下子轮到了老郭他们难受了，从天而降的小榴弹，威力和手雷差不多，不断地在身边爆炸开花，一个个兄弟被炸中，心有不甘地倒下。
老郭身边也同时落下两个掷弹筒榴弹，一声巨响后，老郭被掀起老高，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老郭被摔得晕乎乎的，一阵血气汹涌得喘不过气来，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感觉要死了一样。
想着逐渐靠近的鬼子，老郭拼尽力气睁开眼睛，想摸索着站起来，可发现怎么使力，都没有用。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两条大腿没了，被炸断了，断截处不断地喷射着鲜血，抬头眼看着自己的断腿，好像有一条还挂在了矮墙的墙头上。
奇怪的是，老郭自己现在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只是没有什么知觉，还有是大量失血后的无力感，越来越强，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好累，好像就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眼看着鬼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自己的兄弟越来越少，努力转着无力的头，看了看四周，好像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老郭拿出了深藏在怀里的最后一件武器。
这也算不上是个武器，是一把信号枪，是三营长受霍团长所托，交给老郭的，三营长老韩把这把信号枪交给老郭时候说：
“老郭，这边信号枪里面的信号弹是指示炮兵的信号，你不到万一时候，尽量不要发射，就算是发射了，也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老郭深知这里面的利害得失，嘴巴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默默地点点了头，接过枪，如同接过千斤重担一样，把枪小心地放在怀里保存好。
转头离开营部时候，老郭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老韩告别，而是低头默不作声地走了，跟一条岣嵝的老狗一样，无声地走了。
老韩看着老郭弓背弯腰的背影，心里被深深刺痛了一下，这个一直跟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的郭开廷，十几岁就跟着自己了，这么多年来，跟着自己，只有受苦，没有享福。
可现在又能怎样，自己都有可能要战死沙场了，实在是保不住他了，但愿我们都能逃过这个大劫。
就算是拖着残败的身子，以后还能凑在一起喝酒抽烟，哪怕是啥话都不说一句，晒着太阳，也是极其幸福的。
如果迈不过这个坎，但愿你不会怨恨我的狠心，我不久后，也会下来陪你，咱们在下面，也可以一起喝酒抽烟的，一起靠着，不说话都行，只要陪着。
老韩突然想再看一眼老郭的容貌，希望能牢记住这张脸，希望能在下面也不会忘了这张脸，不至于到时候找不到他了。
可老韩奔出门口，正想张口喊住老郭，却不知道为啥，没有一丝的力气，来张开自己的口，只得无力地靠着门边上，朝着老郭岣嵝的背影，无力地挥了挥手。
算是告别了吧，这辈子的兄弟情，到这里可能就要断了，老郭啊，你先走一步，也有可能我先走一步了，咱们，到了那边，你记得要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