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6. 我们都是行走中的鬼魂

这种年轻力壮的人死亡，比那些年迈的、重病而死去的人，可惜多了。可在如此罪恶的战争面前，这些人类中最可爱的最宝贵的东西，都不值一提，都被摧残了。

所以，三狗即使能认识大部分的基层战士，但都不太愿意和他们去深交，因为在三狗眼里，他们这些可爱的鲜活的生命，大部分都将死在沙场上。

满眼望去，这几百号人，大部分都是即将死去的鬼魂，这是一种多么悲哀悲痛而又无奈无力的感觉啊。

三狗深深地感受到了当年军校毕业典礼时候，看到教官老黑脸上流满了眼泪的神情。

老黑眼里看到的，正如三狗眼里看到的一样，都是鬼魂在行走着，这些年轻如花的人们里面，有几个能活下来？

在这场旷久残酷的战争中，连三狗自己都不能确保安全，不能确保活到最后，既然自己都有可能会战死，那种悲痛无力感就会少一点。

反正大家都一样，只不过大家现在在这个时间点上，聚在一起，到了下个时间点，就会在另外一个空间里相聚了。

还有一点，三狗是没有办法去和这些新兵蛋子们经常混在一起，那是时间，现在作为营长后，很多的时间都不够用了。

大量的公务占据了三狗的时间，只能在平日训练中，巡视在各个步兵连里，才有机会和新兵们厮混一下。

即使如此，三狗见到这些鲜活的生命消逝在战场上，还是很心疼，不单单是出于部队战力的考虑，更多的是人类那种原始的同类相惜的东西。

但身处战争，作为一个战士，作为一个老兵，不得不要直面战场的残酷，要收起泛滥的妇人之仁，要用更为强烈的反击，去为这些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这样，在天上的他们，才会得到最好的告慰。

此刻，也正是复仇的时刻，日军的颓势已经慢慢出现了，但忌惮于日军主力部队，根据战线和火力分布，云头山一线估计有一个联队的日军。

所以作为一个步兵营，是断断不可冒进到敌人一个联队的腹地里去的，就是整个51师，失去了炮火的支援，也是打不过敌人一个联队。

现在当下之急是，马上固守敌人舍弃的小山包阵地，每个连队分班出来，尽量保证大部分人的睡觉时间。

这段时间连续作战，战士们已经累得连走路都摇晃了，再继续这么下去，会出大事的，三狗极为焦虑，赶紧趁着这个敌人败退的时间内，下令全营就地睡觉。

每个连队在自己的防区内，分班放哨，严密关注敌人，以防敌人会来个回马枪啥的，虽然可以断定日军不会也不敢这么做了，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三狗也抓紧时间，在临时的指挥所里，窝在地上睡觉，行军床给了来不及运下去的重伤员用。

上高的老乡确实不错，都这个点了，还是陆续有人过来运送粮弹上来，和抬着重伤员下去，这种没有后顾之忧的作战，让三狗轻松了很多。

虽然可以睡一觉，但在湿乎乎的泥地里睡觉，也不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不过大家已经是累得不行了，不管是泥地还是石头，躺下去秒睡，合上眼就睡着了。

这一觉，时间虽然不长，估计也就一个来时辰，但对于三营的战士们来说，如同久旱甘露，实在是宝贵。

对于三狗来说也是，最近一直在熬夜，为了提神，不断地抽烟，嘴巴上火烂成破抹布一样，嘴皮外翻，肿成个猪肠嘴。

眼睛也血红血红的，肿成两个红通通的桃子一样。头发胡子一大把，乱糟糟的，脸颊消瘦得两个颧骨老高，声音也哑得不行，跟个鬼一样。

这一觉睡的极为香甜，什么梦都没有，只知道躺下去就睡着了，直到被营部卫士排长小江给摇醒。

“营长，鬼子放毒气来了。”

三狗一个骨碌翻身起来，马上操起电话，摇去到九连连部去，九连是前哨阵地，九连长打铁侬也是守在电话边上，等着三狗的命令。

前面的游动哨是最早知道日军施放毒气的，此时已经是破晓之后的晨曦了，天色还蒙蒙亮，山脚下薄雾层层。

说不清是薄雾还是毒气，正在慢慢弥漫过来，但前哨的游动哨已经闻到了，那就基本上是确切消息了。

鬼子的毒气来了不是最怕的，关键的是现在各部队带的防毒面罩不多，虽然上高老乡的运输队带过来一点。

但毕竟在部队的追击中，这种防毒面罩就很少带了，带的多的是武器弹药和粮食。

“传令，各连队有防毒面罩的，全部戴上，没有的，就地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暂时退到山顶上来。”

三狗简短地发布命令，让通信兵电话到各个连长，现在有了手摇发电的电话，传令快了很多。

只是铺设电话线，让这些电话兵晚上少睡了好一会，不过也可以顺着日军的电话线，直接接上电话也行，接通后只剩下维护的工作，会好很多。

三狗没有想到这个大清晨了，日军的大炮和飞机没来炸，反倒是毒气先来了，狗日的鬼子，实在是阴毒无比，想把中国兵都毒死在睡梦中。

秀才拿着干草在外面不断地测试风向，最后突然兴奋地跑了进来，冲着三狗叫到：“三狗，快，风向突然转向了，快准备战斗，准备追击。”

“我去，我们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三狗不信，第一次觉得老天爷这么照顾自己，跑出去也测试了一下，狗日的，风向真的转了，而且这风还逐渐增大了。

一阵阵晨风刮起，朝着日军的阵地吹了过去，那些白色的晨雾和毒气，慢慢地转向，朝着日军的阵地飘了过去。

“通知各连队，佩戴了防毒面罩的，尽量配备冲锋枪和充足的子弹，作为前队，马上攻击前进。”

三狗见状，如同等到了东风的周瑜一样，天助我也啊，鬼子你们也会有这么一天，自己放毒来毒自己。

日军在平时放毒气，是要经过专门的毒气部队来检测风向和空气湿度等，才能施放毒气的，这次不知道他们为何没有这么做，或是检测错了。

或许也是日军已经等不及了，不管三七二一，先放了毒气再说，因此就没有想到这个风向突然会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