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 通讯

“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岂不可惜？”

同一时刻，位于自由之城外西南方向星风平原深处的危险沼泽中，属于段青这位中心当事人的身影此时也正在芙拉的护卫之下不停低头探查，似乎是正在这片杳无人烟的地方确认着什么：“那些莫名其妙袭击我们的人？拜托，要是他们真的有这份毅力和本事追到这里，那他们也不至于一直在自由之城里当小小的地头蛇了。”

“就算是搜索，他们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也就是说。”拍打着双手抬起了头，灰袍魔法师的表情此时也是一脸的自信与笃定：“此时是我们进行地脉考察的最佳时机，他们不可能跟得上我们的节奏。”

“但是你们这些凡人的身体条件，多半无法适应这种过于危险的环境。”四下望了望充满沼气和灰败植物的景象，即便是身为芙拉的龙族女士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连日来的我们确实是没有受到什么其他凡人的攻击，但野兽和魔兽的攻击倒是遇到了不少。”

“这不是有您这位龙族坐镇嘛，只要稍微卸除一部分的伪装，把您的一些气息泄露给它们，就可以起到威慑的作用了。”段青的脸上依旧是不以为意的模样：“气息的遮蔽只是你我在人类社会的时候共同的约定，在这种比荒野更加恶劣的环境里大可不必继续遵循……怎么，难道你已经适应了当一名人类？又或者说——”

“害怕吓到我和旁边的这位小朋友？”

他说着这样的话，视线也落到了距离两个人不远处的杂草丛中抱着双臂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娇小身影上，成为了两人目光焦点的那名少女随后也紧了紧怀中比自己高上许多的那根长长的法杖，脸上仿佛被吓到的瑟缩表情紧接着也被自己强打起来的精神驱散开来：“妮，妮娜才没有害怕！妮娜只是，只是……”

“好了好了，这一次是大哥哥我不对。”可爱而又可怜的模样让段青急忙摆起了双手，那想要伸出的手掌随后也因为沾满的泥土而不得不收了回来：“等我们这次的探险结束之后，大哥哥请你吃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烤肉，好不好？”

“真的吗？就是妮娜之前吃过的那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充满了突如其来的喜悦，妮娜的情绪立刻转忧为安：“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开始吧！”

“那我们马上开始。”感受着身后芙拉刺到自己后背上的视线，段青暗自将自己额角上的冷汗抹掉了少许：“按照计划，今天需要探查的是这片区域，还有前面靠西的山脚下……能行么？”

“当然。”

状似乖巧地点了点自己的头，妮娜随后静静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原本抱在她怀中的细长法杖随后也在她碎步奔跑的移动之下竖在了这片沼泽的中央，在她逐渐肃穆起来的表情中发出了一阵莹白色的光辉：“那妮娜要开始了哟，大哥哥和大姐姐还是保证妮娜的安全就好。”

“至高天的信徒，遵循命运的指示，祈求明星之星，恪定轨迹之迹……”

光辉开始沿着细长而又简约的木杖延伸到了女孩的周身，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开始出现了嗡嗡的鸣响声，不再打扰对方的段青仿佛也对这位女孩此时所念出的仪式祷词习以为常，转身带着芙拉站到了这片空地的远处：“看到一个新的命运编织者冉冉升起的感觉如何？”

“……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想。”面对段青的问题，芙拉看上去依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别小看我，凡人，即便是只经过了几个纪年，我所见识过的东西也比你们多得多。”

“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跟你多聊聊天而已，反正我们现在也无事可做。”撇着嘴巴的段青无谓地摊了摊自己的双手：“这位妮娜小姐也是先前我们索求线索的时候沙奈朵送给我们的，我还以为你在这段时间里已经熟悉她了呢。”

“即便是已经与凡人相处了这么久时间的现在，我依然无法理解你们这个群体当中的一些事。”

似乎因为段青的这番话而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趣，原本不停警戒着四周的龙族女士随后也摘下了自己的头顶上的兜帽：“在跟随你的这段时间里，你对出现在你生命四周的其他个体均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但即便是以我的观察，你在对待这些事物的时候并没有一个完整而又统一的标准。”

“有的时候你对与你表现出无比亲密态度的人的态度，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信任，有时候你却又对那些刚刚接触了不久的人，展现出了你的爱心和决心。”梳理着自己一直被束缚在兜帽中的长长金发，芙拉声音低沉地继续问道：“是因为你们人类这个种族本身内心的复杂构成么？”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动作有些缓慢地点了点自己的头，段青用颇为意外的眼神回望着对方那美得无法形容的脸：“虽然生命周期和经历比你们龙族短暂，但我们的经历应该比你们这些龙族丰富多彩得多，若你决定不回归自己的族里进行漫长而又悠久的休眠，而是一直跟着我们冒险团一起冒险下去的话，几年之后的你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吧。”

“若是放在你们人类纪年的一年以前，我绝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这番话，不过现在——”看上去纤细而又白皙的手指在柔顺的长发间不停流动，芙拉的眼神随后也在一阵复杂的闪烁之后渐渐带上了几分智慧：“也就是说，你与这位叫做妮娜的女孩有着我所不知道的牵绊？”

“不愧是睿智的龙族，这么快就想到了答案。”回望了一眼依然还在笨拙地进行仪式的那道小女孩的身影，段青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当初说明我们的来意、希望莎娜给予我们帮助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想到她会将妮娜送到我们身边来，不过这也正好说明，这位曾经饱受艰辛、最后被托付在那对命运姐妹手上的小家伙，也算是有了可以独立生存的资本了呢。”

“我真的很好奇，你在这个世界上究竟留下了多少轨迹。”将长发逐渐盘起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方，双臂高举的芙拉毫不在意地在段青面前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身姿：“包括我在内，所有与你接触过的生命个体存在似乎都因为你而发生了命运的改变，随着改变程度的不同，最后的结局也完全不同呢。”

“这可不是我刻意为之，我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在行动罢了。”段青撇着嘴巴解释道：“而且这里面既有我无意间未曾想到却发生了变化的人，以及我为之努力最后却无能为力的人。”

“你指的是以前？还是现在？”芙拉脸上的表情随着闲聊的深入而开始变得愈发感兴趣：“是那些你曾经谈到过的、你没有拯救下来的家伙们？还是你现在身边的这些队友？”

“我可是一直努力想要改变我悲惨的未来的，现在忙前忙后也是为了这些。”

似乎谈到了自己不愿触及、却又不得不提到的话题，灰袍魔法师的表情随后也变得怅然了许多：“缅怀过去的那些消失的存在对我来说只有徒增伤悲而已，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专注于眼前的一切，将青灵冒险团和其他我所关心的人照顾好就好。”

“我很好奇哪些人类个体位于你‘关心’的范围之中。”傲人的双峰在放下双臂的动作里渐渐隐没，靠近过来的芙拉低头俯视着段青的脸：“比如……前些阵子我们经过那个人类营地的时候，你似乎与那个营地的拥有者非常相熟呢。”

“是么，那我今后还得好好注意一下。”段青摸着鼻子苦笑着说道：“不然若是总把与我亲近之人暴露出来的话，这些无辜者早晚也会受到我的影响和波及吧。”

“避免你的那些朋友遭受无妄之灾的最终解决方案，就是处理掉威胁你的那些个体存在。”芙拉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述说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在我们龙类的眼中，‘灭绝’在某些时刻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你所波及到的那些所谓的亲友终究只是牵绊不深的命运丝线，一直在你身边相处的那些队友若是惨遭敌手，你就会追悔莫及了。”

“……说起来，自从那一夜的宣言之后，灵冰就一直待在城主府了呢。”

不愿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摇了摇头的段青故作轻松地笑道：“听说她还真的就这那次的宣言摆起了擂台，最近已经打败了无数的高手……真是不放过每一个变强的机会啊。”

“在你们凡人的计划中，这难道不是一次预演么？”用颇为奇怪的视线望着对方，芙拉的语气随后也变得疑惑了起来：“而且我对你们之间的沟通方式也很好奇——我记得你我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共同行动，你是怎么知道那位人类女性……咳咳，我们的冒险团团长的行动和状态的？”

“你可以认为是我们冒险者群体特有的联系方式，又或者是薇尔莉特居中进行魔法通讯的结果。”段青笑着将自己怀中的一枚魔法通讯石取了出来：“而且你也知道，先前在草原上举办那场晋升仪式比赛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这种薇尔莉特亲手制定的高等级魔法通讯设备全部配齐了，只要不受到过于明显的魔法干扰，我们就能时刻保持通讯和联络……唔。”

“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联系一下吧。”视线从芙拉的双瞳移动到了自己手中的宝石表面，迟疑了片刻的段青随后也将自己的魔力注入了通讯石当中：“……喂喂？在吗在吗？”

“……”

魔法的通讯似乎成功接通了，但通讯的另一头并未传出任何的话音，只有打斗声、金属碰撞声与剑气的呼啸一时间出现在片刻的喘息声之间，给眉头逐渐拧起的段青和还待说话的芙拉周围的气氛带来的一丝沉重：“看来你联系的不是时候呢——怎么了？”

“……”

依旧没有回答芙拉的问题，灰袍的魔法师仔细地倾听着通讯石里发出的声音，然后在那些混乱的呼啸声与一连串金属碰撞声响起的某个时刻，冲着手中通讯石的方向大喊着提醒道：“注意！这是一次四连击！”

“脚步别停！保持闪避！”

“你的右边有动静！方向150——你究竟在跟多少人开战？”

剧烈的轰击声随后带着各类碎屑与乱石的坠地声回荡在通讯的另一侧，将原本激烈无比的激战声音取代了下来，属于雪灵幻冰独有的低沉声线随后也在段青和芙拉共同盯视的那块魔法宝石内部响起，似乎是刚刚才从自己所经受的激烈战斗中取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只有一个人——废话少说，还有别的事情没有？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这是对待有恩之人的态度么？我刚刚可是提醒了你不少。”脸上的凝重并未就此消失，段青回答的语气却是带上了几分故作轻松的成分：“而且居然有敌手可以与你打到这种火热的程度，我的心中可是嫉妒得很啊。”

“是良辰美玉。”用这个名字将对方半开玩笑的话堵了回去，雪灵幻冰传出的回答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成分：“而且是带着‘那个’过来的——幸亏有你和薇尔莉特提前准备好的精神法则防护，不然我大概早就中招了。”

“……好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担忧的感觉，段青望向远端妮娜小小身影的双眼中也闪过了片刻的失神，他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最后终究还是带着深呼吸一字一句地提醒着对方：“对意剑类招式的发动和反制手段，你在之前的神山上也算是熟悉和练习了很久，在此我只多说一句。”

“所有的意剑都无法凭空出现，而是无数对现有世界规则的理解与重组的集合，你只需要针对这一点来进行拆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