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0. 宁为玉碎
此时距离第二次发报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仓田也有些哈欠连天,睡意阑珊,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打起精神,一回头,瞥见李明阳紧闭双目,无精打采的模样,李明阳本来就刑伤在身,身体虚弱,此时更是疲态尽显,仓田担心李明阳精神不济,到时候在发报时出错,那就要露馅了。
仓田按了按桌上的响铃,一个勤务兵进来了。
“你,去给我们几个泡几杯咖啡进来。“仓田吩咐道,然后他又指了指李明阳,加了一句:”给这个人也泡一杯咖啡。”
“哈依。”卫兵马上出去泡咖啡了。
过了一会儿,卫兵拿着一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四杯咖啡。
仓田将一杯咖啡放在李明阳的面前:“李老板,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李明阳睁开双眼,看了一眼眼前的这杯热腾腾的咖啡,微微笑了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仔细看了看这只精美的咖啡杯:“谢谢!这只咖啡杯倒是挺别致的。”
“中国是盛产瓷器的国家,china不就是指瓷器吗?每当我看到这些精美的艺术品时,我就会产生一种占有欲,这种心态从我上大学时就产生了,中国确实有许多令我叹为观止的文化艺术品,书画雕刻,瓷器丝绸,无一不是美不胜收,所以在大学里我主修中文,研究中国文化,就是想要有朝一日能游遍中国的山山水水,收罗鉴赏这些宝物,可不曾想到,我最终会弃文从戎,用枪炮敲开了你们的国门。”仓田毫不隐晦地跟李明阳谈起自己的过往。
“于是乎,你从一个文人变成了一个强盗。“李明阳不无讥讽地说道。
“文人也好,强盗也罢,毕竟现在我们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所谓成王败寇,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就算是你们不愿臣服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仓田先生难道没听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吗?“李明阳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咖啡杯往电台上用力一敲击,咖啡杯顿时碎裂开来,还没等仓田等人反应过来,李明阳就迅速抓起一块碎瓷片,朝自己颈动脉处用力一划拉,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喷溅在仓田的身上和旁边两位报务员的脸上,把那部电台也染红了。
李明阳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双手无力地垂下,手上还握着那片沾着鲜血的碎瓷片,他双目微睁,脸上还留有一丝微笑,此刻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缕温柔的曙光,他看见了他妻儿渐渐清晰的脸庞,他们正含笑注视着他,向他伸出手来,李明阳从未感到如此轻松愉悦,他朝着他的妻儿飞奔而去……
仓田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仓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走到李明阳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翻开李明阳的眼睛看了看,李明阳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仓田直起身来,再次看了看李明阳,他的身上全被鲜血染红了,脖子上的伤口处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殷红的鲜血。
“快,快把格雷院长叫进来。”仓田歇斯底里地吼道。
卫兵赶紧把刚刚入睡的格雷院长从床上叫了起来,然后把他一口气拽到了仓田办公室。
格雷院长被眼前血淋淋的场景吓呆了,他站在门口迈不开步子。
“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呀,看看他还有没有救?”仓田冲格雷大喊道。
格雷院长回过神来,赶紧来到李明阳身边,他检查了一下李明阳的生命体征,然后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
仓田叹息地摇了摇头:“唉,可惜了,太可惜了,中国人,看来真的是难以征服。“
李明阳的死让仓田肃然起敬,他摘下帽子,向李明阳的遗体致意。另两位报务员也赶紧向李明阳脱帽敬礼。格雷院长没想到仅一面之缘的李明阳竟然在几个小时之后死在了他的面前。他为这个貌似柔弱的中国人强悍的内心而折服。
“这个人是个忠厚仁义之士,如果不是这场战争的话,我倒是很愿意跟他这种人交朋友。”仓田喃喃说道:“其实,我没想过要杀他,可他却始终一心想着要杀身成仁,也许是我逼他逼得太紧了,所以让他产生了自我了断的念头。唉,可惜了。”
格雷院长对仓田所表现出来的惺惺作态感到恶心。
仓田走到李明阳的面前,用手将李明阳微睁的眼睛闭合上,然后招呼了一声勤务兵:“把这人的尸体抬出去吧,买一口好一点的棺材,拉到乱坟岗那儿把他埋了吧!”
说完,仓田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钱交给勤务兵。两个勤务兵把李明阳的遗体抬了出去。
然后仓田走到格雷院长面前,挤出一丝微笑:“格雷院长,辛苦你了,现在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屋了。”
卫兵将格雷院长带离了仓田办公室。
仓田随即让手下将桌上的咖啡,碎瓷片,血迹清理干净,然后他打开电台,却发现电台因为被李明阳刚才用咖啡泼上去了,已经短路了,无法继续使用。
“走,去外面的电讯室。“仓田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你来代替李明阳,向重庆发出紧急呼号,把这份电报发出去。“
仓田拿出另一份电文稿交给这两位报务员:“广末君,丰川君,你们刚才在一旁也看清了李明阳的发报指法了,尽量模仿他的指法,别让重庆方面有所怀疑。“
每个人的发报指法都会有细微的不同,李明阳的发报指法有两个特点,就是在两个点划之间的间隔时间略长,而且两个相同点划时,他会连按三下,这两个特征只有长期与他有报务往来的总部电讯科科长苏惠民能一下子分辨出来。
这两位电讯科的报务员面面相觑,他们虽然自己是发报好手,但要模仿别人的发报指法则有些勉为其难了。
他俩也不敢说自己不行,刚才发生的这一幕肯定已经让仓田怒火中烧了,仓田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甚至还有点悲秋伤春的感慨,但那只是暂时的,看得出来仓田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若是此时有一丁点儿琐碎小事触怒了他,那仓田那股无名之火一定会排山倒海一般地向那人喷发出来。
所以谁也不愿当那个冤大头,这两个报务员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来到外面的电讯室后,广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打开电台,调节好波段,向重庆发出了一个紧急呼号。
不一会儿,电台的指示灯亮了,广末戴上耳机,按照仓田给他的那份电文开始发报,广末想要尽量模仿李明阳的指法,所以很多时候故意停顿,拉长时间,甚至有些颤抖,因而显得指法有些生硬,广末硬着头皮把这份电报发完了。
“报告中佐,电文发完了。”广末战战兢兢地向仓田汇报。
仓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向两人挥了挥手,两个报务员迫不及待地溜出去了。
仓田孤零零地一个人待在电讯科的办公室里,心里空落落的,全然没有了当初那种兴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