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 誓言无声
一提到彭若飞,康钧儒的眼睛有点湿润了:“若飞兄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了,没想到我现在正在步他的后尘,不过我想就算是到了地下,我也不会感到寂寞,我又能和他见面了,又能聆听他那些说也说不完的历史典故了。“
“彭先生确实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我记得他当时就躺在这张床上,跟我讲古代圣贤的故事,跟我讲古今中外那些英雄人物的事迹。“上官谦眼里仿佛又出现了当年彭若飞说起历史故事时,那神采飞扬的的模样。
“这张床是若飞当年躺过的?“康钧儒连忙支撑起身子,转头看了看自己所躺的这张床。
上官谦点点头:“是的,这张床以及被子,被单,枕头我一直都保留着,医务室几次更换用品设备我都极力要求留存下来,每次我看到这张床,我就会想起彭先生。“
康钧儒深情地用手抚摸着床架,床单,枕头,仿佛那上面还留有彭若飞的气息,曾经在这里,他与彭若飞见了最后一面,与彭若飞进行了组织交接,彭若飞将儿子云麟托付与他;在这里,他与彭若飞生离死别,肝肠寸断。
一想起这些,康钧儒悲从中来,眼睛湿润了。
突然,康钧儒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向他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闭起眼睛,咬牙硬挺。
“怎么啦,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上官谦知道康钧儒的腿伤会让他时不时地饱尝这种深入骨髓般的疼痛:“我这里有吗啡针剂,止痛效果不错,我还是给你打一针吧。”
上官谦说着,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吗啡针剂,然后将药水抽入针筒,给康钧儒进行注射。
“这是美国原装进口货,一般人都拿不到,不过姓唐的和姓龚的都放话了,只要能救活你,多贵的药都可以使用,现在他们都把你视若上宾呢!”上官谦一边注射,一边笑着跟康钧儒说。
“哦,是吗?没想到我还有机会从阶下囚转身成为座上宾的可能?”康钧儒自嘲了一句。
“这是真的,你还不知道吧,前天你还昏迷着的时候,那个姓唐的带着一个姓宋的,说是上头派下来的监察长到这儿来看你。”
“姓宋的?监察长?”康钧儒在脑海里检索着他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这样的人。
“我听姓唐的叫他泽炎老弟,好像是从南京来的,姓唐的在那人面前就像是跟班的小弟。”上官谦回忆着那天的情形,不屑地摇了摇头。
“南京怎么会有上头派来的监察长,汪主席不是打算在南京另立政府吗?”康钧儒马上觉察出其中的漏洞。
“是呀,从南京来的,怎么可能是上头派来的呢?“经康钧儒这么一提醒,上官谦也觉得这里存在着问题:”可我确实听他对姓唐的说,他暂时不回南京了,就在上海待几天,等你苏醒了之后他再来。对了,他还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给姓唐的,说是他老母亲的照片,这应该错不了,姓唐的就是南京人。”
康钧儒听到上官谦提到这个信息,似乎有点明白了:“上官医生,你还听到些什么?”
“我好像还听这个姓宋的责怪姓唐的对你下手太重,说‘你让我怎么向周部长交代?’”上官谦将他所听到的原话向康钧儒陈述。
康钧儒立即明白了,那个宋泽炎是正在筹备中的南京汪伪傀儡政府的人。
康钧儒猜测,唐崇信给宋泽炎编造了一个监察长这个身份显然是想要隐瞒什么,从上官谦所陈述的内容上看,唐崇信对宋泽炎的态度很是恭敬,而且宋泽炎还把唐崇信母亲的照片交给他,显然唐崇信的母亲现在被南京政府所挟持,作为人质以要挟唐崇信,看来唐崇信已经倒向了南京方面了。
而宋泽炎来医务室看望他,目的应该也是想要拉拢他为南京方面效力,康钧儒记得前些时日,南京方面也曾派人来找他,想要以高官厚禄笼络他,但被他严词拒绝了,康钧儒自然清楚,一旦自己答应为南京政府做事,那就意味着自己成了不折不扣的汉奸了。
而现在宋泽炎在他被捕落难之时,特地来找他,其目的应该还是想要拉拢他去南京为汪伪政府效力,也许他们以为,此时的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一定会因强烈的求生欲而对他们伸出的橄榄枝来之不拒。
康钧儒知道,在现阶段,正在筹备中的南京汪伪政府正拼命地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此时若是能进入南京政府,肯定能被委以重任,掌握其重要的职能部门,这将能获取大量信息,不仅有汪伪政府方面的资讯,还能得到日本当局高层方面的情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能打入其内部,可以让我军对日军和汪伪政府的动向有一个准确而清晰的把握。
只是这么做,对他个人而言,今后或许就打上了汉奸的烙印,这将是他一生的耻辱,党内同志会认为他为了苟活于世而背叛信仰,出卖灵魂,屈膝投降,为虎作伥,即使他甘当无名英雄,但这段尘封的秘密也许在他死后都无法得到解密,也许他将背负着千夫指万人骂的罪名离开这个世界。无论在他生前,或是死后,他都将成为一个饱受争议的人物,不知那些史学家今后会如何评述他这个人,如何看待他今天所作的抉择。
康钧儒望着窗外的一轮皓月当空,不由得心潮澎湃,自己个人的荣辱得失与整个国家,民族的兴亡安危相比,是多么的渺小,心底无私天地宽,胸中有度是非明,勇于担当生前事,何必计较身后评。
如今有谁能体会到当初康钧儒痛下决心,立下誓言时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悲壮!
康钧儒决心已定,便对上官谦说道:“上官,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愿意为你们效劳。“上官谦对康钧儒笑了笑,对他而言,能为自己所钦佩的人做些事情,他是心甘情愿,荣幸之至。
“我想写一封信给韩牧师,麻烦你把这封信带给韩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