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睡，有很多种，醒，也有很多种。

疲惫不堪的时候，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无论多久醒来，醒来的时候鼻中闻到的是饭菜的香味，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叽喳，天真的孩子正在窗外吃吃的笑着。

这是最愉快的“醒”。

最难受的是，心情不好，喝得烂醉如泥，昏昏沉沉。而且偏偏头疼的要命。

刺骨的寒风吹着，浑身不住打着哆嗦。捂到湿乎乎的被子里睡觉，脚心却是冰凉。醒来的时候，头疼的恨不得要把它割下来。

这种“醒”，还不如永远不醒的好。

主人所赠的酒就偏偏有这种效果。

秦锋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一个头简直比三个头都大。而且还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幸运的是，当他看清楚身处的环境，就已忘却了身体上的痛苦。

郎朗的读书声，充满朝气的孩子声音。

“似花还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秦锋没有继续听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是在那间私塾里。

私塾里的花开的仍很灿烂，透过窗户看向外边，那个朱衣老人还在抽着旱烟。

只是有一件事却变了。

所有的布娃娃都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那教书先生拈须微笑，桌子旁的孩子们都在大声朗读着词。

花园里的梅花鹿和丹顶鹤也都四处开始觅食。

一只驯鹿自花木从中奔出，仿佛突然惊觉到窗口有个陌生人正在偷窥，很快的又转了回去。

这里的一切，竟似都已经活了！

唯一不变的是，此刻已是深夜。

四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秦锋只觉头更晕了，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缩在墙角里的金万屏。

她的眼神涣散，脸却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在她的眼里，此刻这些可爱的孩子们竟然比魔鬼还要可怕。

金万屏挣扎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道：“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这里简直比地狱还要可怕！”

她突然冲到窗前，推开秦锋，一头冲着桌角撞了过去。

金万屏低呼一声，倒在秦锋的怀里。

炉中的香，似已将燃尽。

几个小孩子非但没有看金万屏撞桌角的这一幕，甚至连回头都不回头。

他们只是在全心全意的看着书，就像是书本上有什么魔力，将他们都吸引过去了。

学习能如此认真，岂非也是件好事？

过了很久，金万屏才悠悠醒转，道：“你能带我出去吗，我在这里简直连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秦锋道：“嗯。”

然后两个人已缓缓走出了屋子，刚一走出屋子，就有一阵沁人心脾的芬香缥缈而来。

秦锋叹息。

他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是他此刻偏偏一件事也不能解答。

他这几天经历的事情，简直比他一辈子经历的事情还要离奇古怪。

金万屏已失去控制，突然拉住他的手，道：“我们快—快逃吧！”

秦锋道：“逃到哪里去？”

金万屏忽然发现这个男人也变了，他以前一直以为秦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镇定自若，化险为夷。无论在多么艰难的情况下都能生出主意。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眼角边的皱纹。

原来一向无所不能的秦锋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她忽然流下了眼泪，滴在秦锋的手背上。

香味更加浓了。

是谁？

秦锋皱了皱眉。

一个红衣小鬟推门走了过来，眼波流动，巧笑倩然，秦锋认得出她就是那在前厅奉茶的人。

她本也是个玩偶，现在也变成了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秦锋眼睛盯着她的时候，她的脸也红了，垂头请安道：“主人特令贱婢前来请两位到厅上便饭小酌。”

秦锋什么话都没有问，就跟她走了。

他知道现在无论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转过回廊，就是大厅。

厅上有三个人正在聊天。

坐在主位的，是个面貌俊美，衣着华丽的人，戴着一顶帝王的高冠，看起来庄严而高贵。

他肤色如玉，白的仿佛是透明的。一双手十指纤纤，看起来简直比女子的手还要细腻，还要柔滑。

这正和秦锋那天在窗外瞧见的一模一样。

他本就是爱享受的人。

另外两个客人，一个头大如斗，满脸横肉，脖子上缠着一条十几斤重的黄金铁链子。

还有一个身材更高大，一张马脸尤其明显。脸上的麻子也大如斗笠，手指又粗又厚，太阳穴鼓鼓的几欲爆裂，看来是个顶级的外家好手。

这两个人神情都很粗豪，衣着也很华丽，显然都是武林豪杰，身份都十分的尊贵，地位也一定很高。

这两个人，秦锋却没有见过。

但他知道一件事，如果自己先前每间屋子都去转一转，就一定能见到这两个人。

只不过那时候见到的却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个布娃娃。

现在，他们却都有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