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的征程

秋日的长安,出城之后,入目之处,一片金黄。

农夫们挥舞着镰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将一片片成熟的作物收割、捆绑,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

衣衫褴褛的孩子则三五成群,一边打闹一边奔向父辈身边。

将已经捆好的作物抱起,放在路边的木板车上。

每一个孩子,不管多么顽皮,可一旦抱起来捆好的作物,小脸上全都挂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谨慎。

唯恐因为自己的鲁莽,让父亲好不容易割好的粮食掉落。

年纪更小的孩子,则跟在哥哥姐姐身后,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地面。

若有一粒粮食掉下,他们便兴奋的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迈着纤细的小腿,伸手捡起,放在口袋之中。

所有的孩子,即便穿的再破,但他们身上的口袋却被补丁打的密不透风。

边军的车队缓缓的从城内驾出,梁俊坐在马车里,透过窗户向外面看去。

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惊讶。

还未曾做太子的时候,梁俊常带着安阳,或者年纪还小的梁植和梁凤皇出城。

那时的长安城外并非是现在的样子。

记忆里,长安城外十分的荒凉,出了城最醒目的便是官道。

可官道两旁则是野草甚至是荒坟。

绝然没有这般迷人的景色。

“他们在干什么?那金黄的东西又是什么?”

梁俊的眼睛透过马车的窗户,对眼前的一切都感觉如此的好奇。

与他同向而坐的李建成凑了过来,看着外面的场景也有些皱眉。

梁俊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那些金黄的东西,叫做油菜。”

赵云听到梁俊的声音,拍马走了过来。

“油菜?”

梁俊一愣,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赵云让坐骑与马车的速度一般,看着远处收割着油菜的农夫们,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是啊,油菜。”

赵云抬起手,冲着远处挥了挥,道:“这一片原来都是荒地,乃是太子殿下亲自带人开垦出来的,这些油菜也都是太子殿下带人种的。”

“太子?他么?”

梁俊喃喃自语,心中对那个曾经占据自己身体的人更加的好奇。

赵云接着道:“当时整个长安城方圆百里的土地全都荒着,听人说,太子殿下见了之后十分的心疼,命人将这些土地全都开了荒,种上了油菜。”

说到这,赵云叹了口气:“只是可惜,长安之乱时,大部分的油菜全都毁了,只剩下城北边这一块了。”

“这些油菜是干什么用的?”

梁俊听闻长安之战,心里也跟着可惜。

但这会,他的心思还是被城外的油菜所吸引。

赵云见到了这些油菜,心情大好。

他虽然也没有亲眼见这些土地是如何的开垦,油菜又是如何的种下。

但边军归入长安军队编制后,他被刘文静全权负责长安城北门周围的防务,因此对这些油菜的来历还算是清楚。

此时梁俊想要知道,他也愿意告知。

“这些油菜的茎叶可以当做食菜来吃,油菜籽可以榨油。”

赵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喜悦。

他喜欢看这些油菜,更喜欢收割油菜的农夫脸上的笑容。

往日里出城巡防的时候,赵云最愿意做的事,就是和蹲守在田头看着油菜慢慢成长的农夫们聊天。

听着农夫们按捺不住的欢喜,看着慢慢变黄的油菜花。

赵云觉得自己在边关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值得。

甚至于,在来长安之前,对于如何面对太子的忧虑,也都在这些油菜和守护油菜的百姓们的笑容中慢慢消散。

“他们收了这些,是要运往东宫去么?”

梁俊看着远处往自己这边走来,载满油菜的车队,看着赵云问道。

赵云摇了摇头,他忽而感觉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焰,让他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不,他们是运往自己家里的。这些土地,全都是他们的,这些油菜也都是他们自己的。”

“他们自己的?”

梁俊脸上挂满了惊愕,而坐在他旁边的李建成则陷入了沉思。

雍州的土地改制,难道是真的?

他想到了雍州土地改制,这些传言在青州的时候,李建成听到很多。

但每次听到,他都很不屑。

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东宫糊弄愚夫愚妇们的手段而已。

天下岂能有这种事?

与天下门阀士族为敌,太子怎么可能坐稳东宫之主的位置?

可来到洛阳,距离长安更近,听到的看到的,都让李建成对原本的成见有些动摇。

直至今日,他知道赵云绝对不会拿这种话哄骗他。

经过梁锦洗礼过的李建成心里那份固执开始动摇。

“朝廷也不收税么?”

李建成沉声问道,这也是梁俊想要问的。

赵云微微一笑,道:“东宫有政策,种植新兴作物的农家,不仅不用缴纳赋税,而且每亩地还有五百文的补贴。”

“五百文?”

梁俊和李建成全都惊住了,他们昨晚上的经历已经足够惊奇和震撼了。

但那些震撼,和赵云这句话带来的震惊,完全不能相比。

“是啊,五百文,我活了两世,从未想过,百姓们耕种田地,居然不仅不用缴纳赋税,而且还有补贴。”

赵云看着俩人脸上的震撼,想到了自己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样子,笑了笑。

当时的自己,只怕也不比他们好上多少。

“补贴...”

赵云重复了一遍,当时的刘文静告诉自己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即便是刘文静,这位东宫的二号人物,整个政策的真正执行者,在和赵云说这句话的时候。

赵云还是能够从他平淡的语气之中听出那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东宫,不,朝廷,朝廷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梁俊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每年户部做年终盘点的时候,他这个太子都会亲自跟着,因此对于炎朝的国库里还有多少钱,梁俊最是清楚。

当他听到每亩地给百姓五百文的时候,脑子里本能的计算着。

他虽然不懂耕种,但这些年跟着户部算账,多少也知道其中的流程和花费。

从农具到种子,这些全都是需要钱的。

朝廷每年光是在耕牛的培育上就是一笔巨大的花费。

说到这个问题,赵云看了俩人一眼。

当初他也有这个疑惑。

虽然赵云的算学并不好,但却也知道,光是五百文的补贴,在雍州和长安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刘文静的回答至今在赵云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他回想着刘文静说话的语气,看着梁俊和李建成道:“两位殿下可知珍宝斋和珍宝坊在丝绸之路上赚的钱去了何处么?”

梁俊和李建成都不是傻子,赵云一说这话,他们马上明白过来。

但明白归明白,却无法理解。

“殿下,您醒来的这些日子时间也不短了,您有没有觉得东宫有什么变化么?”

梁俊的眉毛本能的跳了跳,赵云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醒来后东宫的变化。

那就是宫女太监少了,自己房间里的很多东西也都不见了。

更让梁俊十分诧异的是,他这位太子的衣服只有五件。

而这五件,还是要浣洗轮流着穿。

梁俊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太子服和特定的吉服之外,同样的一件衣服,梁俊还从未穿过两次。

他摸了摸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是用上等布料做的,但已然有些陈旧了。

赵云注意到这个动作,见梁俊若有所思,缓缓的说道:“没错,东宫的那些家具与瓷器全都被那位殿下卖了。珍宝斋和珍宝坊赚的所有的钱,全部都直接送往雍州的财政司衙门,就连东宫官员的俸禄,也都是雍州财政司衙门发放。”

说到这,赵云想起昨日里才领到的俸禄,因为时间紧迫,以至于俸禄还在怀中。

“殿下可知,我这个掌管长安北城,手下三万士卒的镇北将军每月俸禄是多少?”

赵云的问题,让梁俊和李建成有些皱眉。

镇北将军?

他们没想到,眼前的赵云居然如此得东宫的信任,归附东宫不到几个月,居然会成为炎朝四镇将军之一。

不等俩人回答,赵云伸出手张开,自嘲道:“每月俸禄五贯钱。”

说着摇头苦笑:“五贯钱,在这长安也只是勉强度日,哎,但凡是有些人情往来,我这堂堂镇北将军,也只能学着朝中大人们,带着两袖清风前去蹭吃蹭喝。”

他嘴上虽然这般说,但梁俊和李建成却知道,赵云对现在的俸禄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非但是不瞒,言语之中更是充满了淡淡的自豪感。

“哦,对了,两位殿下可知,刘祭茶的俸禄是多少?”

赵云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梁俊诧异道:“三十贯么?”

“不,三贯。东宫有制,朝廷武职官员的俸禄要比文职官员的俸禄多的。”

赵云又道:“所以说,朝中大人们用两袖清风做贺礼,我们这些饭量大的将领们,却多少要提些贺礼去。”

说罢他一拉马腹,不再和马车同步。

“所有人,停止前进,往路东面停靠!”

赵云抬起手中的长枪,冲着正支车队高声下令道。

所有的士卒听到命令,整齐划一的调整方向,停靠在了路的东边,在路西面让出一条道路来。

“小心脚下,控制好马匹,不要踩踏周围的田地!”

虽然官道距离周围的田地还有一段距离,而田地里也没有了庄家,但所有的士兵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严格的执行着赵云下达的命令。

“怎么停下来了?”

梁俊伸着头向着外面看去,想要知道究竟。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紧接着,一辆辆装载着油菜花的木板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梁俊嗅了嗅鼻子,忽而明白赵云为什么要停车。

他这是要给这些百姓让路!

李建成诧异的看着从马车旁经过的百姓,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云一个堂堂镇北将军,马车里坐着一位当朝太子和自己这位地位不怎么尊贵的成王。

却居然要给一帮泥腿子百姓让路。

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之事!

拉车的百姓经过马车时,全都向着他们看了一眼。

眼神之中李建成并未见到那种常见的敬畏与恐惧,反而更多的则是亲切的善意。

咔嚓。

许是着急赶路,又或许是不敢让士卒停靠太久。

一辆粮车因为拉车人突然用力,年久失修的车轴突然断裂。

整个粮车倾倒在地。

赵云纵身下马,快步走到粮车西边,扶住车框,用力一抬,将整个粮车抬起。

不等他吩咐,亲卫士卒快速从坐骑的马匹旁抽出一根车轴来。

显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早就有所准备。

三个士卒飞快的走到板车旁边,两人接过赵云的担子,另外一人则拿着车轴躺倒车下。

没多久,车子就修好了。

拉车的百姓感恩戴德,冲着赵云行礼作揖。

赵云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快入城。

周围的士卒将地上散落的油菜收好放在车上。

那老汉方才拉起车子奔着长安城而去。

等到粮车过去,赵云方才上马,看着众士卒道:“好好检查一下,看身上有没有沾到百姓的油菜。”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开始仔细的检查周身。

梁俊十分的纳闷,看着马车旁的士卒问道:“赵将军这是做什么?”

那士卒一边翻看身上,一边道:“回贵人的话,咱们东宫有律,若是谁人敢擅拿百姓们的粮食,立斩不赦。听闻雍州有一个官员,在田地之中不小心带走了一个穗子,回到府衙被人发现,当天便杀了,百姓们联名求情,都没有赦免。”

梁俊的脸彻底的沉了下来。

而李建成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他看了梁俊一眼,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之中。